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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辙冲著回短信的於直摇头:“美男计不要耍过头了啊,看你这认真表演的样儿。”
於直回复完高洁时间,才对卫辙说:“那麽多废话干吗?”
卫辙还是摇头:“这样对人家姑娘不好。”
於直笑了笑:“她所图之处也不在此。”
卫辙没有听懂:“什麽?”
於直起身准备下班:“没什麽。”临出办公室前,又对卫辙讲道,“我和於毅讲好了,他回配合去穆子昀那边催一催。”
就在前日,於直將高洁带入於家大宅。祖母如他意料之中显得很欣慰和满意。於直不清楚祖母为何会对认识不到一年的高洁特別青眼有加,但显然这於他有好处,他知道祖母时常约高洁看画展和书法展。
在祖母拉著高洁进她的书房去看画时,於直跟著於毅进了他的房间。
他只对於毅讲了一句:“高洁是穆子昀的亲戚。”
於毅话头醒尾,立刻就懂,对著於直不住点头:“我就在想呢,穆子昀怎麽这麽有把握最后能把超过奶奶的股份卖给启腾,原来你给我藏了这招。”
於直讲完以后,垂眼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著。
於毅对他说:“这下我们的確可以让穆子昀这个外人出局了。但说服奶奶答应上市的计划,我们还得再努力一把。”
这个时刻,於毅同他想的是一样的,他们都选择了先攘外,然后安內。於直说:“奶奶经历了这个危机会明白人心思变,她不变,所有的股东都有可能变成她的对手,让她防不胜防。”
於毅尷尬的咳嗽两声:“周唯贤他们家两个儿子毕竟是外人,分分秒秒”
会卖了我们家。就算上市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填了他们的大胃口。“於直抬起眼睛,炯炯地瞅著於毅:“阿哥,那麽现在最关键的,我们要把穆子昀的‘犯罪证据''落实下来。”
於毅拍拍胸脯:“后面的小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让你捉她一个漂亮的扳头。”
他们俩推门出去时,高洁已准备离开,於直拿起掛在客堂间的外套,向祖母道別。
林雪拉起他的手,低声问他:“这阵子一直和高浩住?”
於直诚实点头。
林雪提醒道:“你们就要订婚了,你自己也要注意检点,不要闹出不体面的事情。”
於直一怔,先是没有明白祖母所谓何意,后来一转念,心思突然就歪了,对祖母笑道:“奶奶,我就是想当爹也会等到正式结婚以后的。您放心吧!”
林雪重重拍了下他的手,脸上有责怪之意,但也没有再多讲下去。
回程路上,高洁问到他的孩提往事,被他扯开了话题。
他的心思还在刚才被祖母催动的歪念上。他是头一回说出想要当爸爸这样的话题,而对象是高洁。这话题並不令他排斥。
很奇怪。
一直到今日,那日动的歪念和高海的话匯成一流,都让於直不能痛快。或许是生物鍾和习惯渐渐变得家常了使然?他为自己解释。
他回到公寓,高洁正围著围兜在厨房忙。
於直站在厨房门口,看著高洁纤瘦的背影。他们谈了近一年的恋爱,她还是半点肉没有长。反倒是他,伙食逐渐正常而且食量超额,体重也跟著长了两斤。
“面包咖喱牛腩,虾干节瓜粉丝煲。”高洁把头转过来,脸上带著劳动时的得意笑容,“虾干节瓜粉丝煲是我跟梅先生餐厅的主厨学的,第一次的,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於直走到高洁身后,搂著她的腰:“你知不知道把我喂肥了两斤?”
“你奶奶总说你小时候不好好吃饭,你现在要好好吃饭,肥两斤看不出来的。”
高洁把於直推出去,令他摆放碗筷。於直很快將分內的活干好,听到高洁叫他:“於直,来嚐嚐看。”
高洁像祖母一样,拣起一块腊肉塞到他嘴裏。腊肉咸甜適中,鲜香无比。於直问:“黑毛猪醃的腊肉?”
“你舌头真毒,梅先生送的。”
於直看到厨房的玻璃窗上映出他们拥抱的身影,他的双臂搂抱著她的腰,她单手拿著筷子,他们是家常的、温馨的、喜悦的。
可是很快,高洁就打搅了他在这刻生起的感受。
她坐在饭桌对面同他说:“我要去台湾办个房子过户手续,然后给我妈扫墓。”
於直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前就开了口:“我陪你去。”
高洁抬起眼睛,她的表情从来就很诚实,她的眼睛告诉他,她很抗拒。
於直的心微微冷了冷,刚才家常的、温馨的、喜悦的念头迅速撤掉,他有一点后悔自己的失言。他的直觉一直没有错,高洁是真正的好对手,每当他开始走神,她就会第一时间將他重新拉入局中,半点走神的空间也不留给他。
她用行动告诉他,她有多麽坚定的態度,他的动摇就有多可笑。
於直心头之气生了出来:“难道我还没资格陪你去给你妈扫墓?”
高洁软弱下来,终於妥协,还是答允了他。
陪高洁回台湾,在於直的计划之外,他因为一时在气头之上,就同高洁一起有了这次行程。
有一点意气用事了。
所以於直向卫辙及言楷交代完本次台湾行之后,还补充讲道:“台湾那边的综艺制作人很有想法,我再和他们沟通沟通除了购买版权以外的合作方式。”
卫辙双手握拳,
搁在嘴边,
表情似是而非,
听后欲言又止。
还好言楷一心工作,提出一个创意来做討论,让於直无暇研究卫辙的表情,也让卫辙没能讲出想讲的话。
言楷说
:“我最近转悠了好几个广告公司的年会,
他们对客户的提案越来越重视新媒体的广告采购。
我就在想我们视频网站除了提供广告商固定的视频贴片广告和网页广告,
是不是还应该做些互动性更强的商业合作抢地传统媒体的生意?”
言楷的建议成功將卫辙从研究於直的状態裏吸引过去
.
於直在商业上面触觉一贯灵敏,被言楷的建议醍醐灌顶,但是创意还没想成熟,只说:“確实可以有更深入的合作,我们也能直接给品牌拍广告,
把广告时段拉长,
做成故事。具体怎麽做,你们俩好好想想,等我从台湾回来再具体开会討论。”
卫辙展开双手:“反正你们出市场创意,我管好技术支持。”
他还是想同於直讲点话,
於直已经合上桌面上的手提电脑:“行了我下班了。
卫辙拦住於直,言楷察言观色,趁机离开。
卫辙叹:“你啊你,真厉害,不是娱乐圈的人新闻性还能做得这麽高,
把台湾记者的八卦天性,吊起大半,这回再去恐怕会让他们一拥而上。你可一直是我们”路客“的代言人,到时候怎麽解释感情问题?”
子直笑得有点无赖:“我以前可一句话都没对台湾媒体承诺过。”
卫撤问:“你打算承认现在这段关係?”
这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诚意不是?“卫辙表示完败:“算了,说不过你。”
於直和高洁一起从桃园机场下机时,就知道一定会有记者候著。
他在上机之前,就同几位已混熟的制作人和媒体记者通电话约了在台湾相敘的时间,有意无意,就把自己的行程和隨行的人给透露了。
他和高家姐妹的传闻拜高洁所赐,早在台湾网络甚囂尘上。高洁颇为夺人同情的特殊身世背景被台湾娱记挖了个干净。且高海和吴晓慈夫妇又失了早年的大势,尤其是在吴晓慈开了记者招待本会承认设计抄袭后,
就怕没新闻热炒的台湾媒体一度形成一踩百沉的舆论局面,让高氏一家很不好过。
於直根本不介意火上浇一把油,从高洁面对记者的动作来看,她也毫不介意,而且战斗力十足。
这点他们很像,不管手段高低,且把穷寇追到底,才能除掉胸中郁结。
如果他们此刻能彼此坦诚,於直想,他们可能有机会改变彼此的关係,
应当也有机会成为至亲的战友。
但他已经相信高洁始终不会对他坦诚,她带著他去为她的母亲上坟,也能憋住什麽都不诉说。
於直看著墓碑上高洁母亲的照片。高洁和她的母亲长得並不相像,她的长相隨她的父亲高海,但一副固执神態与她母亲照片上的神態极为神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麽这就是刻在高洁骨子裏的东西。
於直想到自己的母亲
.这是他们俩都摆脱不了的遗传,且罢且罢,还是个人先计算好个大吧。
於直本来想顺便探望高穂,念头即起即灭,他送给高潓的分手礼物早在几月前就已送抵,高潓虽然服下安眠药,但也无大碍。一切均已成为过去时,,他从不做毫无意义的善后之举。
从前如此,
今日如此,
以后也会如此。
一念就通,於直心安理得地趁著高洁办她的私人事宜时,在台湾见了他所有约见的合作伙伴。
停留台湾的最后一日时,
高洁突然对於直说:
“我以后也许很少回来了,
我们去阳明山看落日吧?

於直同意了
.最后一日气候也很赏脸,晴空朗朗,万裏无云。他们接近山顶,走在漫山遍野的芒草丛中,
天边一线红光衔接著城市和天际,山风如和弦在耳畔呼过。天大山高,只余他俩。
此景似曾相识,於直想起不久之前的西雅图圣胡安岛的沙滩。
他在那个沙滩上发起天真又愚蠢的念头,被高洁冷静地掐灭。不能重复他从前坚决果断的姿態,是他气馁、挫败,又痛恨高洁的。这无疑证明了他在他们两人的较量中差一点败北。
於直情不自禁捏紧高洁的手。
高洁吃痛,转头看他一眼,用力抽开自己的手。
他有点挑衅:“怎麽啦?”
高洁报怨:“你捏痛我了。”
於直说:“嗯,我生气呢。”
“我得罪你了吗?”高洁问,看上去好像紧张起来。
“这麽怕得罪我啊?”他弹她的额头。
高洁拉开他的手,凑过来,蹭他的下巴:“谁让你这麽小气,稍微不称心就会不开心!”
於直捉住高洁的下巴,凝视著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哪裏不称心吗?”
高洁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滑下来,落在他的下巴上:“还在生气我没主动让你陪我来台湾?”
於直亲亲她的额头。
何必呢?他在计较什麽?话却在亲完她以后这样说出口:“自以为是、自说自话是个坏习惯。”
高洁並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甚至可以说她的脾气就蕴含在心头,蕴藏在周身。只是来到上海以后,来到他身边以后,她把它们刻意隱藏了起来,换上了装腔作势的小心。
於直有点儿存心刺激她。高洁也確实受到了刺激,不再讲话了。
他们两人走进阳明山顶上风景最佳的“the
top”餐厅,这裏的食物虽然普通,但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台北。
这是高洁推荐的餐厅,她想在这裏看落日,可一落座,她就没再管落日,淡淡说了一句,“我隨你意。”就起身去了洗
手间。
坐在於直邻桌的是位台湾老绅士,穿了一身周正的西服,一人独自点了一份涮锅。他也许看出来於直和高洁的冷气场,所以頷一頷首,对於直说:“拌嘴了吗?我太太在世的时候常常和我拌嘴,现在我只能一个人来阳明山吃饭,找不到拌嘴的人嘍!”
高洁回到座位上时,於直已同老绅士拚了一桌,相谈甚欢。她自然诧异,於直告诉她:“这位爷爷讲了很多你们台湾的老掌故,我们都来听听。”
老绅士却从隨身的包裏头拿出一台单反,对於直和高洁说:“我来帮你们合个影,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这麽美好的时光要和最爱的人一起留念。”
於直的心头被老绅士的话敲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就望到高洁的眼裏,高洁眼波一动,低垂下视线,將手伸给他。他们背对著高洁故乡的落日,头一回用相依相偎的姿势留在永恒的影像裏。
於直不知道此刻高洁是怎麽想的,他想的是,他们一步步你推著我我推著你走到了悬崖边,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还是康庄大道,恐怕都是彼此无法判断的。
但,退后一步的人生,恐怕是他们俩都不会选的。
到底是他不明白,还是她不明白?
也只好珍重今宵了。
这一轮红日落下,下一轮明月升起。於直想,又一年中秋节即將到来。也许是一个结束,也许是一个开始。
从那一天起,即將破局的棋面就再无停局的可能。
回到上海后,於毅电话通知於直:“穆子昀会先和高洁把股份转让协议签了,她已经明確答应启腾的人了,一切都很顺利。”
於直正在和言楷开会討论他的短片视频广告计划,接完於毅的电话,他回到会议室。言楷和他领导的市场部同仁已將项目计划的日程討论完毕,等著於直的最后指示。
於直的思路从刚才接电话后的惘然折回来,他说:“现在大品牌对新媒体的投放方式抱怀疑態度,这次的计划多多扶持小品牌,尤其是电子商务上起来的新兴品牌。”
言楷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电商的那些品牌因为草根运作,所以战略更加灵活。”他说到这裏,看出了於直双眼一直往窗外看的心不在焉,便说,“於总,那我们回去安排一下,就可以联係媒体发布了。”
於直摆摆手,所有人从会议室內散去,他还是看著窗外。他的会议室也有一大片落地窗,放眼望出去,是阔旷的中心绿地。会议室的隔断也是大片玻璃,放眼望出去,是开放式的办公区域。
他的这片领地上,没有任何封闭的空间,代表了开放、活跃、沟通无障碍的互联网创业气氛,他对每位来参观的媒体人和同行都这麽表达—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
他只是不喜欢那个封闭的一平方米。
於直想起来,今晚是中秋夜。这麽快就一年过去了,一年的轮回,他只能等待这个结束,和这个开始了一已无別的可能性。
他需要重新回归到他以往的生活裏,回归到他以前的习惯裏。
於直在这一夜买了一罐啤酒,坐到中心绿地的休息椅上,静静將啤酒喝完。他看著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忙碌的上班族站在拥挤的车站等待归家的车;情浓的情侣相依相假从中心绿地路过,走向另一边的购物中心寻找约会地点;还有年轻的父母接了年幼的孩子放学,放任孩子在中心绿地上追逐打闹嬉笑。
於直不知自己看了多久这一幕幕人来人往,一直到中心绿地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除了车来车往的声响,再无人声,他才站起身来。
除了去年中秋节,自十三岁起每一年的中秋节,他都是这样度过的。找一处空旷之地,一个人,以后他也將继续如此度过吗?
於直回到公寓,看到高洁准备的一桌子菜肴。
他知道她一定会准备一桌菜肴,她一向对以此道研究琢磨他的心、极其用心,她甚至还买了鲜肉月饼。这是她今日为他用尽的心机,也许是最后的心机。
於直是不想试探的,可还是忍不住试探了。果不其然,高洁的话证明了她知道未必会有下一个这样的中秋了。
当言楷讲高洁和穆子昀签的协议的复印件交给他时,他也確定了他和高洁一定不会有下一个这样的中秋了。
他会回到他原来的轨道上,高洁同样会选择如此。
於直打定一个好合好散的主意‘相处—场,各自有各自的欲望,各自有备自的苦衷,各自有各自离开的原因。他们的合作也算愉快,他们的欲望也得以抒解,他们的目的也算达成。
最后一场相交,就在祖母的寿宴上,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可是,当他在黄浦江畔这栋百年大楼的顶楼,听到了髙洁和穆子昀的问答。
“洁洁,你不会真的爱於直吧?

“绝不——”
“我知道你並不认同我,你是迫於形势。我终究和伤害了你妈的吴晓慈没什麽两样。”
“表姨,您是不一样的,您受害更深。”
……两岸霓虹辉映,过去和现在影影绰绰地交错,在猎猎江风中,见不得最真切的城市光影。
於直也见不得最真切的人。就在这个瞬间,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心脏中冷如冰霜的一处尖锐悄然生出。
他將高洁带人本来安排做他们休息室的套房,祖母的秘书多此一举还在房门上贴了红双喜。
红色的喜字才是最触目的谎言。谎言中的事实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於直想著,吻住了髙洁,有心焦,有愤恨。她为什麽偏偏不让他们和睦地到终点?
这一刻,他在她身体上的所作所为,在冰冷的月光下,就像是对镜自残,失心疯—样。
当一切平静下来,於直的打算也被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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