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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结束了。」
逐渐变暗的天色中,突然变得沉寂而又安静的空气在整个河滩旁凝聚了一瞬,然后就因为人群的欢呼而再次沸腾了起来。不过与其他人热烈的討论不同,段青这边的桌子上却依旧是一片沉默的,半晌之后,中间的男子才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接著悠悠地嘆了一口气:「终於还是结束了。」
「大叔……」旁边的梦竹有些担忧地望著他:「雪姐姐……她没事吧?」
「能贏就好。」
段青低头说道:「至於其余的事情……唉。」
「你,你去哪里?」
「出去透透风。」
吱呀吱呀的门轴转动声,与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同时响起,段青推开了木屋的柵栏门,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从那个方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絮语流觴脸上的微笑却是渐渐消失了,她不经意地看了依旧有些失神的小姑娘一眼,又望了望因为某人的离去而抬头,叼著鸡腿依然不明所以的千指鹤,然后对著一直盯著自己的微笑的屠夫说道:「抱歉,不过……我不喜欢大叔的类型。」
「我的闺女都跟你差不多大了。」有些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笑的屠夫掩饰著呵呵笑了一阵,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是当初的那个絮语流觴吗?」
「你觉得是,那就是了。」
「可是……可是絮语流觴不是专精法系职业的吗?」微笑的屠夫看著蓝发女子周身的鎧甲:「你怎么……」
「转职了。」
淡然地拂了拂自己的头发,絮语流觴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副优美的笑容:「顺便……转换一下心情。」
「那,那你出现在这里……」
微笑的屠夫看了看旁边的女仆,又看了看远处的荧幕中,依旧在激情吶喊著的傢伙们,有些犹豫地问道:「难道是克鲁希德要归来了?」
蓝发女子没有回答。
逐渐变得昏暗的天空,將金黄色渲染到了原本天蓝色画布的角落上,隨著时间的推移,更多的观眾也开始涌入到这个地方,顺著河滩给他们留下的道路,向著木屋群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升温,被围在中间的巨大篝火也变得越来越旺盛了,仿佛想要成为这个逐渐变昏暗的世界里,吸引眾人前来的唯一一盏明灯。摇晃的火光透过遥远的距离,照耀著木屋里的全部,给木屋里的所有人和物都留下了一个还不太清晰的黑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女仆依旧给桌子上的所有酒杯斟满的身影,以及蓝发女子有些明灭不定的脸庞。
「克鲁希德啊……」她悠悠地说道。
「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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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雪灵幻冰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完全不敢说谁会成为胜利的一方……」
「能够在那样的攻击下存活,並给予对方最后一击……」
「不过不得不说,石之心还是有……」
「……」
这感觉……就像是被《枪神》里的震盪弹砸中了一样。
从赛场里传送回了小屋中,带著无限眩晕感的雪灵幻冰渐渐地恢復了意识,但是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却不是什么来自队友的祝贺与鼓励,而是那个大屏幕上,依旧在討论著自己表现的那两个解说的脸。耳边依旧如奔行的火车一般轰鸣著,她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然后扶著自己腰畔的长剑,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打得不错。」
一旁的饭桌上,自由飞翔低沉的声音隨之响起:「我们又取得了一场胜利。」
不大的房间里,属於自由之翼的成员分別坐落在三两木桌的左右,看样子是將这个木屋全部包了下来。不过这个只有自己人的地方,却是安静的如同现实世界中的教堂一般,除了动筷子时杯碟的碰撞声,连咀嚼声与吞咽声仿佛都清晰可闻。而隨著外场爆发的欢呼与会长的发话,这个气氛诡异的地方才终於放松了少许,坐在雪灵幻冰周围的几个玩家,也稍微地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恭,恭喜你啊,队长……」
女子抬了抬头。
「大d他们去参加比赛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目光的终点,一个压低了的醇厚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现在还没有回来。」
看著她缓慢转过来的眼神,举杯走过来的良辰美玉摆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著对方的脸。
「哦,你今天的表现很优秀。」良辰美玉颇为优雅地笑了笑,然后朝她竖了竖大拇指:「那么险恶的条件,你都活下来了,不愧是我们的上司啊,就是有拼劲,一般人看到那个场面,怕是早就放弃了,呵呵呵呵……」
「……」
「放心,我们行会目前剩下的都是高手,他们最后都会带著胜利归来的。」无视了周围的异样目光,良辰美玉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杯:「这一届的联盟杯,一定是属於我们自由之翼的,还有我们的天翔公司……」
「咳咳,咳咳……」
痛苦而又剧烈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回荡在这个略显安静的小木屋中,打断了良辰美玉的话的同时,也將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用手背捂住嘴巴的雪灵幻冰略显痛苦地缩了缩身子,然后晃了晃依旧嗡鸣不已的脑袋:「抱,抱歉,我有些不舒服……」
「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
耳边依旧是轰响的雷鸣,雪灵幻冰却从对方的动作上,看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我,我出去休息一下,你们……继续吧。」
「你……」
扶著自己的面前的木桌,她艰难地站了起来,属於那个男子的手,却是突然伸到了她的腰畔:「你真的没事吗,我陪你一起……怎么样?」
「不用了。」
女子看了看他的脸,然后轻微地摆了摆手:「我……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可是你看看你,连走路都有些困难。」良辰美玉低声说到:「之前比赛的时候,也没见过你……」
「之前的比赛……你有看过吗?」
似乎是分辨出了一丝声音,女子微微地抬起了头,用某种莫名的眼神看著他:「你……不是一直在闭关吗?」
「……这不是关心你嘛。」
男子用手遮了遮自己的脸,仿佛在寻找那並不存在的眼镜一般:「所以就多关注了一下你的比赛……」
「多谢关心。」暗中推开了对方的手,雪灵幻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总结一下……刚才的……经验……」
「可以吗,良辰……兄?」
「……」
所有人的注视中,从良辰美玉脸上收回了目光的女子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然后拖著沉重的脚步,缓缓地走出了木屋,只留下了在场的人暗自谈论的低语声,以及良辰美玉阴晴不定的脸色。
「大哥,没问题吧?」某个玩家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耳边传来。
「……没问题,我们时间还多的很呢。」
慢慢地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良辰美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次试探罢了,这样的机会还多的是。」
「大哥就是大哥,这样的妞都敢上啊!」
「嘘……別乱说。」
装作生气地警告了一下旁边的小弟,良辰美玉放下了自己的酒杯,缓缓地笑了起来:「我与你们的大姐只是交往深了一些,彼此之间的关心也是很正常的嘛。」
他坐了下来,双臂环抱在自己的胸前:「不过……咱们上司冰冷的性子,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像刚才那样的表现可是不多见,你们……自己私下里说一说也就罢了,要是在外人面前乱说话,或者让她知道了……可別怨我没提醒你们。」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啊。」之前上前的那个人立刻附和著说道:「大哥说的有道理啊,你放心,我们以后肯定不乱说话,也不会乱抢大哥的风头……」
「说什么呢!」
作势敲了一下对方的脑袋,掩饰不住自己笑意的良辰美玉得意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望向了自己的猎物离去的方向:「跟你说过多少次……」
他的笑容凝固了。
走出屋外的雪灵幻冰,原本傲然挺立的身体也渐渐垮了下来,於是她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拄在了面前的地上。双手扶著剑柄,长发垂落的女人有些疲惫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在夕阳中抬头四顾了一番,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应该去哪里:「呼……」
之前似乎有密语的系统提示声在她的脑中响起,她伸了伸手,却是又无力地垂下了:「算了……」
「谁教你那一招的?」
一道声音穿过了嘈杂的人群,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耳边:「你这样……很伤身体的知不知道?」
她缓缓地转身,然后在其中一个木屋外的角落里,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呵……」
眼皮渐渐低垂,她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呢……」
「哎哎哎!」
快要倒地的白鎧身影,终於被及时走上前的段青扶住了。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对方低沉的头颅快要贴到自己胸前的时候,用力环抱拄了她的腰肢:「醒醒,醒醒,咱不能在这里睡觉啊。」
「……」
「算你狠。」
左右望了望附近的人群,哀嘆著的段青只好拖著对方的身体,一点点地朝著河畔的方向行去。在那里,大堆成双成对的男女正安然地躺在由草地、鹅软石和沙粒所组成的地面上,一边欣赏著与比赛无关的风景,一边相互地调笑著,不时地发出使人心情舒畅的欢笑声。那些欢声笑语虽然只占到了这个地方所有声音的一小部分,但是他们还是毋庸置疑地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眼光,甚至让他们中的一些人放弃了前进的脚步,转而加入了其中。
这个地方,应该不会引起別人的误解吧……
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其中一处空地上,段青放下了女子的身体,然后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转而望著周围的景象,心中默默地吐槽著。不过命运並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还没有等他安然地坐到旁边的地面上,女子的声音就已经低低地响起:「这,这里是哪里……」
「我还以为你会就此下线呢。」段青撇了撇嘴:「这里是那条小河边。」
「我,我刚才昏过去了?」
女子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茫然:「在……游戏里?」
「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虚擬世界的河水整洁而清澈,不仅能够望见河水底部的水草与沙石,有时还会有鱼虾从水面上跳出来。望著这些的段青脸色虽然还保持著柔和,但语气却已然变得严肃:「我想了想,还是特意过来警告你一下,无论是谁教给你的这个方法,以后不要再做了。」
「这……是我自己偶尔发现的。」
躺倒在地的女子微微地摇了摇头:「自从我领悟那个技能以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发挥那个技能的效果,后来……后来发了狠,就知道了这个秘密。」
「只是掉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掉血只是表面上附带的反映!」段青低声喝道:「这个做法是很危险的!」
「你以为玩家们个个在游戏里是超人,就真的能变成超人了?就能隨隨便便打破系统定下来的规矩了?超负荷的使用力量所受到的反噬,没有人能承受得住的,没有人!除非……你想变成精神病。」
看著对方转头看著自己的眼神,段青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发:「虚擬真实系统模擬出来的感觉,有时候比真实受到的感觉更令人恐怖,甚至已经超越了模擬的死亡!因为许多刺激,是无法在真实世界里遇到的!这种感觉虽然是虚假的,但也是真实的,真实到你走出了游戏舱,打过了大半辈子的游戏,它依然会跟隨著你,就像跗骨之蛆一样。」
「这样的精神伤害是永久的。」他的脸色终於也变得严肃:「別以为只是吐点血就够了。」
「是,是这样吗?」望著段青的眼神,女子声音虚弱地说道:「怪不得我没有见过谁用过这个方法……」
「你以为联盟的职业选手都是傻瓜吗?只要稍微有些拼劲的人,都会发现这个秘密。」段青摇头说道:「之所以没人用,是因为没有人想让自己后半生的人生,带上这样虚幻的创伤。联盟过去一直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在过去的游戏史中,已经出现过许多这样的案例了,像我……呃,是我所听过的案例中,很多人就是受不了系统所附加的疼痛而住院的,变成傻子的也大有人在,那时候的游戏,用的还是第二代的虚擬真实系统呢!」
「相信我,即使你可以適应这个世界里的死亡,你也不想尝试变成那副样子的。」
「……」
有欢笑声从段青的身后飘去,那是几个玩家嬉笑著打闹的声音。他转了转头,似乎是想要观察一下那边的景象,略微放松的嘆息声中,属於女子的声音却是从他的身侧缓缓地响起:「谢谢你……」
「特意来提醒我。」
「知道你就是这副倔强的脾气……」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段青有些尷尬的低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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