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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想要聊天的话题吗?”


沉默之后,我摆平了身体,将手隔着被子放在自己的肚子之上:


“毕竟,总得有个话题开始吧?”


公输忌沉吟几秒,重新将话题抛了回来:


“我觉得,如果不是玄学问题,我知道的都会比你多,你有什么常识性的问题,都可以问。”


好大的口气!


我想了想:


“那可以聊一点成人向的话题吗?”


公输忌这回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所有沉默时间加起来还要长。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正打了个无声的哈切准备酝酿睡意,公输忌的叹息就隔着被子钻入了我的耳朵:


“好吧,可以的。”


“但是我也不是很明白,毕竟我没有没有,那种经历,你明白的”


“所以,我不知道很多,但我有朋友可以问”


怎么还支吾上了?


这种事情,还得问朋友?


我略略有些疑惑:


“你就一天都没有工作过吗?”


公输忌的声音一顿,似乎是咬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嘶了一声,声音尴尬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你刚刚想问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


我愈发疑惑:


“工作,我想问的是工作。”


“你刚刚说了半天,不是说工作吗?”


公输忌笑了两声:


“是的,我说的也是工作。”


“我都忘记了,成人向的话题里,那里有比工作更加成人,更沉重,能够直击人心的话题呢”


公输忌是不是有些伤糊涂了。


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横伸出手,在对方明显僵硬的回应中摸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是不是伤口没有处理得当引发的发烧?”


“我觉得你现在说话有点奇怪。”


公输忌闷声噎了好半晌:


“没有,没有,实在不好意思。”


“那什么,你问吧,我经常勤工俭学,有个朋友还在社招局上班,负责给失业的适龄找工作”


“工作的事情,都可以问我。”


我缩回了手:


“我想要问问我如果我准备以后一辈子不出门,找什么工作合适。”


“如果真的让我拿回二叔的骨灰,我大概率会回到碗窑”


“算了我家乡的村民,现在已经把我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我要是回去,其实也不一定能呆,更别提开纸马香铺。”


“总之,不是碗窑也没关系,只要待在二叔身边,偶尔还能去看看妈妈,这就可以了。”


“但我没有赖以为生的技能,二叔走之前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我的扎纸手艺也说不上能吃饱饭。”


“我可以靠山吃山,可总要生活物品,零碎开销,祭拜二叔也得香火纸钱,我需要一个稳定来钱的糊口方式。”


公输忌一直在旁安静的聆听着,直到我停止说话,这才道:


“你觉得,当个作家怎么样?”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就业方向。


我有些不确定:


“谁?”


“我吗?”


公输忌还是那样耐心:


“你说过你读书的时候,曾经写作文拿奖的,对吧?”


“我虽然和你的见面不多,交往时间不长,但我发现你偶尔有些遣词用句非常有意思,带着一种质朴的悲伤”


“你可以继续写。”


“只需要一台电脑,还有一个可移动的上网网口,还有少许的电,你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写下去。”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大作家,大到你二叔以你为豪,大到所有的人都认识你的笔名,大到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届时,你就不必再东躲西藏你会有自己的家。”


会有,自己的家,吗?


我在口中细细咀嚼着公输忌的话:


“你说的是,我会有自己的家吗?”


公输忌的声音温和坚定:


“会有的。”


“一定会有的。”


“等你走后,我会尽力拦住我的父亲,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绝对不可能去找你。”


“你可以随便寻一处能让你觉得舒心的地方,去做自己觉得舒服的事情。”


从未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承认我有片刻的茫然和恍惚,但我总是能很快抽身:


“那你呢?”


“你想做什么工作?”


公输忌似乎被我问倒,犹豫了几瞬,最终还是干巴巴道:


“我想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啥?


公输忌又在说啥?


公输忌缓缓叹了一口气:


“就是字面意思的那种。”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其实心中没有什么大志向,我就是想回家里‘啃老’。”


“其实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啃老,毕竟你也知道,我是那种愿意干活的人。”


“我是想要那种,我可以做家里所有事情,包括侍奉父母汤药,洗衣煮菜做饭倒垃圾刷鞋子,甚至可以在家里面做一些木活外快,但就是不想离家的那种‘啃老’。”


“如此以来,我能一直待在我的父母身边,我的家一定也十分融洽”


“一切,都会非常好”


寂静的黑夜之中,公输忌用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为他心中尘封已久的‘理想工作’贴上了封条。


良久,公输忌见我不说话,再次问道:


“你觉得会觉得我没有追求吗?”


我在被子里摇摇头,摇完才想到对方其实是看不见的,就只能开口道:


“不会的。”


“如果全职孩子是一个工作的话,你一定做的比谁都好。”


“你情绪稳定,所以一定不会和父母吵架。”


“你手脚麻利,所以一定会把家里的东西打理的井井有条。”


“你手艺精湛,所以肯定会有一些人来家里找你打一些木匠伙计,你和你家里人的生存问题,绝对不是问题。”


“人并不是要出门工作才有价值,能当一个全职的孩子,让父母感受到应该有的孝顺,这其实也是一种价值。”


“甚至这种,要不出门工作,长期不回家,叫个保姆收拾家里照顾老人还要好。”


公输忌似乎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我直视黑暗中的天花板。


我已经盯了许久,那团黑暗,似乎一直在悄无声息的扩大。


没错,悄无声息的扩大。


我回神,喃喃道:


“只可惜,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都凑不出一对建在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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