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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城市,时间在这一刻停滞。老街深处,稀疏的路灯下,干燥的泥土和落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同绝望的舞者。顾子祈高大的身影更显落寞。凉风阵阵,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让人感到无尽的凄凉。


温云云红着眼睛听完,久久不能回神。她大着胆子拉起顾子祈的左手,把他的袖子撩上去,顾子祈闪躲不及,伤口暴露了出来。手背上,手腕上都交错着大小不一的狰狞的伤疤,他是疤痕体,伤口过深便会留下痕迹。她又拉过他的右手查看,亦是如此。


“很丑吧。”他没有低头,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淡淡地问。


“疼吗?”温云云轻抚了一下他左手手背的伤口,有些痒,引的他一阵战栗。


“不疼”他说。


可是真的不疼吗?玻璃是真真切切的扎进了他的肉里,也真真切切地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幻想中的家,支离破碎,他一直让自己表现的很优秀,强迫自己必须镇定,必须冷静,必须有责任有担当,却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个17岁的孩子。他把最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他觉得自己差劲,差劲极了,不然怎么没人爱他呢?缝针时没打麻药,他一声不吭,不觉得疼。但他的心很疼,疼的他想哭。


顾子祈低头看向温云云,准备迎接好他习以为常的眼神。知道他的事的人,看他的眼神,或是怜悯,或是嘲笑,又或是冷漠。


但他看不出温云云眼里饱含着什么样的情绪,他只觉得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大海,亮亮的,很坚定。她眼眶还泛着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她的声音很轻,她说:“顾子祈,你听着,你真的很好。你很优秀,是很多人崇拜的对象,也包括我。对于我来说,你像是落日弥漫的橘,像天边透亮的光。你也是挂在黑夜遥不可及触碰不到的月亮。”


“但此刻月亮真切切地站在我的身边,我很开心你能跟我说这些。但你千万不要否定自己。他们不爱你,你自己爱自己。没有必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你首先是你自己,最后才是扮演别人的角色。你的人生也是自己的。不要把别人的想法背负到自己身上,不要为生命的片段而流泪。为自己而活,做不被定义的你。”


原来月亮也不是永远高高在上的,月亮也会有烦心事。怎么不会呢?月亮就像一个邮递员,承载着千古年来文人墨客们思乡的心,承载着希望。


她说,顾子祈,不要把自己困在牢笼里。


她说,顾子祈,不开心的话就看烟花吧。烟花爆炸的瞬间也能把坏心情炸个稀碎。


她说,顾子祈,冬天不会一直在,春天总会来的,会有无数个春天。


她说,顾子祈,你想灿烂,山无遮,海无拦。


最后她说,顾子祈,你可以向我诉说任何事,我会一直在。


她的声音很柔很轻,顾子祈听得有些困,但她的声音是切切实实地砸进了顾子祈的心里。


他愣住了,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怎么样做,要做到最好,要肩负起自己应有的责任,要听大人的话,要让着弟弟,就好像这些是他理所应当做的。只有温云云,在路灯下,一双眼睛好像被水洗过一样发亮,告诉他,顾子祈,你就做你自己。如果周围太吵,那就捂住耳朵,只做自己。


昏暗的路灯下,一高一矮的身影不断重叠,又分开,再重叠。温云云为了让顾子祈开心,给他讲了很多她以前的经历,讲她和林泽川的事情,讲她如何被绿,讲她和发小杨可欣是如何如何认识的,杨可欣又是如何告诉她被绿的事情真相,讲她最讨厌不信守承诺的人。然后又蹦蹦跳跳地给他讲了很多冷笑话,分享了很多她觉得很搞笑的日常还有她的奇思妙想。顾子祈也不嫌她吵,低着头任由温云云说着,他不时在一旁附和着,偶尔也提出几句自己的观点。


他们慢慢地走到了这段昏暗的老街的路口,马上就要到光亮的大路了。耳边传来了温云云像山间叮咚清泉一样空灵干净的声音。“顾子祈,抬头,前面就是光。”


他抬头了,他看到繁华城市的车水马龙,看到了闪烁的霓虹灯,看到人来人往,看到路灯下胡乱飞舞的飞蛾,看到高楼大厦,看到万家灯火。最后他看到了温云云满含笑意的脸,像清晨的露,像海边的风,像古城温暖的阳光。他忽然觉得他的世界里也透进了一点光亮。


他们走上了最后一座天桥,天桥过去就是温云云的家。天桥下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三三两两走夜路的行人。车道两旁绿化带里种着玉兰树,但还没开花。


顾子祈把温云云送到了单元楼下,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都有点不自在。温云云摸了摸鼻子,开口:“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顾子祈点点头,“那我走了?”


温云云脑海飞速运转,她今天说的这些话有点像在表白,但她不确定顾子祈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她害怕捅破了窗户纸连朋友都做不成,她想一直陪在顾子祈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所以她给自己找了


个拙劣的借口。


温云云又忽然说:“等等,今天安慰你这些,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好朋友!我希望我的好朋友能天天开心!所以,天天开心顾子祈!”


我喜欢的少年应该永远明媚似阳光,永远耀眼,熠熠生辉。


顾子祈笑了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他说好。然后转身走了。


温云云刷开门禁,隔着玻璃门,注视着顾子祈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她转身才摁开电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注视过他的背影无数次。


她喜欢的少年才十七岁,肩上应该担起的是草长莺飞和清风明月。而不是那些不属于他的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


灯光依旧忽明忽暗,两颗背道而驰的心却渐渐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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