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start-
顾士宏右手提著一网兜洋葱头,还有一个黑色塑料袋,裏面是新买的小河虾,就算离开水,还能感受到它们在塑料袋裏弹跳,他的左手边是小老虎,背著书包,牵著爷爷的手,一边舔著棒棒糖,一边蹦蹦跳跳往单元楼走。耏
“爷爷,猪猪侠吃的棒棒糖是不是就是这个?”
小家伙举著棒棒糖问。
“是吧,我记得这叫彩虹棒棒糖。”
“不对,不对,是超级棒棒糖。”
“是是,是超级棒棒糖。”
“爷爷,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小姨了。”
“我怎麽没有看到?”耏
“就在凉亭裏啊,被一群老奶奶挡著了。”
“哦,她可能有事吧。”顾士宏没有往心裏去。
小老虎又舔了两口棒棒糖,別说,从侧面看还真像一个胖嘟嘟的猪猪侠:“对了,爷爷,我妈昨天和小舅舅通电话了。”
“哦。”
“妈妈本来在劝小舅舅认真读书,可是他说不想读了,要来上海,妈妈就发火了,说她没有自己的房子,现在又失业了,没法照顾小舅舅。”
顾士宏顿住脚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爷爷,这裏不是妈妈的家吗?”耏
“是啊。”顾士宏松开孙子的手,走进单元楼的楼道。
“那她为什麽说不是她的房子?”
“这个……”
顾士宏不知道该怎麽跟他解释这个问题。
“爷爷,你看。”
小老虎打断他的思考,指著二楼走廊尽头黑黢黢的地方喊了一声。
顾士宏仔细一瞧,发现那裏坐著一个人。耏
“郭老板?你怎麽坐在这儿?”
“顾老师。”郭强站起来,往楼道口走了两步,微光照在他的脸上,相当难看,而且胡子一把抓,头和脸也好久没有洗过了,精神状態跟街上的流浪汉差不多。
“是我老婆,她……她不让我进家门。”
“唉。”
老头儿叹了口气,走到门前拍了拍。
“谁啊?屋裏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我。”耏
“哦,顾老师啊。”
吱呀,房门打开,任铭的脸出现在对面:“顾老师,什麽事……”
话说到一半,发现了站在老头儿身后的郭强,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顾士宏说道:“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说啊?”
“是啊,老婆。”郭强可怜巴巴地道:“最近生意不好干,还欠了展老板一年多的房租没交,我那也是想多挣两个钱嘛。”
“为了挣那几十块,现在店都没法开了,以后怎麽办?喝西北风吗?”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好不好?”耏
郭强因为用坏掉的食材给华山路的独居老人做饭,被警察抓进去蹲了半个月,还罚了不少钱,营业执照也被吊销了,这事儿顾士宏是知道的。
“小任啊,你把他赶出家门,你跟孩子不是更没指望了吗?”
“是啊,是啊。”郭强一看老婆態度软化,赶紧打蛇隨棍上,迈步进屋。
顾士宏又把手裏的黑色塑料袋递过去:“这是我在市场买的河虾,很新鲜的,拿去给孩子吃。”
“顾老师,这怎麽好意思呢。”郭强媳妇嘴上说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把河虾接在手裏,回头剜了男人一眼又回头说道:“听说晓琴和顾磊也丟了工作,顾老师……”
“没事,晚上我给清俞打个电话,让她再给弟弟物色一份工作,都习惯了。”早晨顾磊说去面试,顾士宏对儿子是没有信心的。
“那……那你问问你女儿,有適合我男人的活儿不?”耏
“……”
顾士宏很无语,好心帮忙,不仅搭上二斤河虾,还要再帮他男人介绍工作。
“我帮你问问吧。”
“谢谢你哦,顾老师。”任铭喜笑顏开地看著他上楼去。
“爷爷,你说晚上吃油爆虾的。”小老虎很沮丧。
“明天,明天爷爷再给你买,怎麽样?”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掏钥匙,不过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他的脸色就变了,因为屋裏隱隱约约传来两个人的吵架声。
“这些年来,你做的事情月薪有超过六千块的吗?扫大街的都比你赚得多。我给大年赔钱怎麽了?那是我自己赚的,你呢?在家啃你爸,出门啃你姐,还好意思说我?”耏
这半年来,顾士宏已经习惯了儿子和儿媳的互呛,只是皱了皱眉,一拧钥匙推门进屋。
冯晓琴站在餐桌前面,手裏拿著勺子,腰上係著围裙,应该是在做饭,顾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靠左面的地方是一袋山核桃味的香山瓜子,靠右面的地方堆著小山头般的瓜子皮。
没说的,一定是因为他回家后什麽都不管,就在那游手好闲,搞得冯晓琴心裏不平衡,方才过来客厅跟他吵架。
也是,她刚给冯大年赔了5万块,手裏没钱心裏慌,再叠加失业的打击,心情当然不会美丽。
放在以前,让冯晓琴做饭的话,顶多在背后叨叨几句伺候一家子人吃饭有多不容易,自从在外面做起外卖员的工作,她做饭的时候就少了,还总是抱怨这抱怨那,就差没有要求当公公的给她把劳动折算成钱了,搞得老头子平时能不用她就不用她。
“行了,孩子回来了,晓琴啊,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为什麽要少说?”冯晓琴指著林跃,满脸刻薄说道:“问他找到工作没有,连句话都不说,不用想,肯定是没戏。平日裏一副眼高於顶的样子,这也看不起,那也看不起,瞧瞧周围的人,哪个不比他强,阿姐就不说了,看看人家展翔,不靠父母,不拚关係,白手起家赚到过亿资产,再瞧瞧史老板,学历比他还差,初中没毕业,开洗脚城,建望星阁,也是几千万身家的人,还有顾昕,同一个爷爷,人家名牌大学毕业,公务员的工作说辞就辞,转头进了爱蒙证券,听说跟阿姐工作的地方是一个性质的单位,你姐夫施源,学历不高,可是英语说得棒极了,国际旅行社的导游怎麽也得一万以上的月薪吧,朵朵我就不说了,毕业以后肯定留在国外发展。还不让我说他,不说他,万一小老虎以后把他当成榜样该怎麽办?”耏
顾士宏摇摇头,並不意外儿子没有找到工作的结果,因为经过这六个月的观察,顾磊这个名字在顾家成了“不靠谱”的代名词。
“小老虎,你先去做作业吧,外面吵,记得把门关好。”
老头儿打发孙子回屋学习,刚要说儿子几句,以便息事寧人,这时揣在兜裏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女儿打来的。
“喂,清俞啊。”
“……”
“我刚到家,什麽事?”
“……”耏
“你弟弟?在的,哎他能有什麽事,每天……哦,有件事我要跟你讲,你弟弟前些天跟人打架被拘留了。”
“……”
“没事,早就回来。他老板知道了这件事,把他给开除了。”
“……”
“今天上午说什麽去面试,刚回来,我看是没谱,你就再帮他找份工作嘛,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上次的事情,可他到底是你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嘛。”
“……”
“什麽?爱蒙证券?还项目经理?你弟弟吗?不可能,不可能的,施源搞错了吧。”耏
“……”
顾士宏一脸古怪地看了沙发上吊儿郎当的儿子一眼:“好,我跟他讲。”
话罢掛断电话,迎著冯晓琴不解的眼神走到三人沙发坐下。
“你阿姐讲你找到工作了?那就是说,上午的面试成功了?”
“没错。”
“爱蒙证券?还是项目经理?”
“对。”耏
“顾磊,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对於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顾士宏还是很清楚的,你要说他去送快递,跑滴滴,老头儿信,当网管,卖保险,老头儿也信,做厨师也称得上因材施用,可是去金融机构玩钱,帮企业上市融资?打死他都不信。
“我去面试,然后通过了,很简单啊。”
“我的意思是,你怎麽可能进去那样的公司?”
“施源比我强多少吗?他能进,我为什麽不能进?”
这话把顾士宏问住了,是啊,施源一个做司仪,搞导游的都能进,儿子认真起来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对,施源进去是从新人做起,你是项目经理啊。”耏
女儿在金融企业上班,老头儿对裏面的职级划分多少知道一点,毕竟酒场上经常有人问,他呢,要跟別人形容女儿多麽优秀,总不能章口就来,要讲事实,摆规则的。
“我帮了他们大老板一个忙,人家原本打算给我钱来著,我没要,他知道我失业了,说要不给我介绍工作,今天去了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爱蒙证券的CEO,那他肯定不能让我受委屈从新人做起,就给了我一个项目经理的名头,还怕我做不好,被其他人指点议论,又给我安排了一个有能力的助理,最后鼓励我慢慢来,讲这行学历只是敲门砖,只要呆个十年八年,看得多了,接触的人多了,关係网搞出来,中专毕业也是可以立足的。”
“你帮了他什麽忙?人家对你这麽好?”
“我救了他儿子,如果不是我,他儿子就被泥头车撞死了,这麽大的恩情,补偿我一个公司中层岗,有问题吗?”
“……”
被他这麽一讲,顾士宏没话说了,这乍一听,合情合理啊。
不过你说怎麽寸到这种程度,他救的人偏偏是爱蒙证券大老板的儿子,而且姐夫施源,堂弟顾昕也都在爱蒙证券。耏
顾士宏看了儿媳妇儿一眼,刚才她说儿子不如顾昕和施源,扭脸儿子就成了那两个人的上级……
冯晓琴的表情相当复杂,顾磊能进爱蒙证券,她是又惊又喜的,毕竟作为证券公司的中层,单单底薪就过万了吧,但是不要感谢费,她是气愤的,因为那样的大老板,钱肯定不能少给,只要拿到这些钱,就能出去买房子了。
这时次臥的房门打开,老太太满脸红光地走出来,阴阳怪气地道:“小时候算命的说,大孙子过了三十岁会遇贵人,看来那个大老板就是命中注定的贵人了,这有的人啊,一辈子算计,可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得到了什麽呢?”
冯晓琴真想撕烂她那张嘴。
也就在这时,房门打开,冯茜茜从外面走进来,换好鞋,放下包,说声“我回来了”,看也没看客厅的人,扭头进了次臥。
冯晓琴以为妹妹又被那个师父刁难了,也有顾磊找到工作的事要跟妹妹商量,便没有跟老太太一般见识,紧追妹妹脚步而去。
顾士宏总觉得这件事不像儿子说的那麽简单,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倒也不会有什麽问题,也就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跑去厨房做饭
-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