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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兰英讲起生产前,最后一次见江瑟瑟时的情形。
那时候,病房裏的药水味儿不知为何,比往日都要浓烈很多。
难得的冬阳却洒不进那间病房,坐在床上朝她和徐燕打招呼的小人儿,只能抬起手挥一挥,扯出的笑容都显得很吃力似的,更別提出口的声音都像是很费力地挤出来的。
“当时她的情况,真的挺糟糕的。虽然她看起来笑得很轻松,你没察觉出来吗?那种虚弱到无力支撑的感觉?”
翟律猛然一震,面色一寸寸僵硬。
秦兰英继续说当日双方聊天的情况,“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到后,徐燕和瑟瑟待的时间最长。她还脱衣服给瑟瑟展示了身上的伤,被你看到,你把人赶走了。你知道这段时间,她们两聊了什麽吗?”
“后来我又问了燕子几次,她说的確聊到了《遗书》的事儿。因为我们刚参加完大演习,虽然危险性不高,也写了《遗书》,这都是例行公事。我想燕子应该也提到过,咱们大队执行危险任务时,都会写这玩艺儿,就上了心。”
翟律僵硬的表情又慢慢缓和下来,他心头那块梗也因为终於知道了事情由来,而一点点开始化解。
他也才发现,虽然自己时刻守在小姑娘身边,却还有那麽多的事情没发现。他唏嘘,不甘,更自责於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在怪责小姑娘自卑、胆小的时候,真实的是自己太过於自负了。没有真正设身处地地为她著想过,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甚至还出生在一个並不健全的家庭裏,能做到今天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对她的要求和欺许太高了,才造成了她那样的压力吧。
秦兰英单独跟江瑟瑟聊了一刻鍾时,被提及了一件事。
“兰英姐,你见过翟大哥的爸爸妈妈吗?”
秦兰英当时有些诧异,迅速想到的是小姑娘已经开始担心婆媳问题了吧,但她觉得这种问题在翟律这个有强烈的自我版图意识的男人面前,根本不是问题。
便道,“嗯,曾经见过一两次。”
“那他们都是什麽样的人呀?”
秦兰英笑了,觉得真的是小媳妇儿见公婆,有些担心吧,便宽慰道,“都是很温和的人。翟叔和翟律很像,也不太爱说话,但对晚辈都是很隨和的。徐美媛阿姨是做文物古跡修复工作的,我觉得她应该和你能谈得来,你们都是搞艺术的,工作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只是,她发现自己说完之后,小姑娘的神色並没有好多少,反而沉默了一会儿。
才徐徐开口,“翟叔叔和陈阿姨很喜欢兰英姐吧?”
秦兰英,“……”这丫头在想什麽?
江瑟瑟微微垂眼,似乎掩去了眼底的一抹神色,“兰英姐,我听燕子姐说,你爸爸和翟叔叔一样也是老干部了。妈妈是教育局的大领导,你还有个在国外留学读书的弟弟。”
“瑟瑟,你想说什麽?”
江瑟瑟却抬起头,笑意並未达眼底,“我是觉得,兰英姐一定更容易討叔叔阿姨们的喜欢。我很羡慕兰英姐呢!要是,要是我有你那麽强健,也许……就不会这麽害怕生宝宝了。”
秦兰英觉得小姑娘的话转得著实有些生硬,而且还话裏藏著话。但那时小姑娘似乎已经有些疲倦,翟律又宝贝小孕妇来催促探病时间结束,她只有先离开了。
翟律听完这些事儿,心中已然明白了泰半。
小姑娘在面对生与死时,並没有她表现的那麽镇定和坦然。
废话,她才18岁!
大抵是平日她表现得太懂事、太听话,也很自律,很乖巧,让人常常会忽略了她的年纪。把她当成了同自己一样的大人来看待,这本生就是一种不、公、平。
她明明还可以再任性一些的,他们家的姑娘都是必须娇养富养宠著哄著的。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做得不够,忽略了她其实还是个孩子。
看样子,回头还得另找时间跟姑娘好好谈谈。
……
隔日,翟律的气劲儿消了一多半。
江瑟瑟也感觉到了,又多了些討好,顺利討到了爱吃的水果和美食。
不过,翟律很快又发现,姑娘总爱拿著手机给人发消息,但他一条没收到。
看她那偷偷摸摸的小样儿,他直觉还是跟《遗书》有关,又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丫头,还给谁写了《遗书》?
难道就没一封是给自己的?
翟律在卫生间裏洗碗,一边皱眉想著这事儿,突然发出了一个新问题。
他抬起头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愈发沉郁起来。
他记得,在给外婆的信裏,小姑娘也只让外婆多多关照他,对於两个宝宝的事儿支字未提。
这麽说来,在两封《遗书》裏,她唯一托的孤,好像只有自己?
难道自己看起来,比两个婴儿还不会照顾自己?
想到这点,男人的脸色没有最黑,只有更黑。
“翟大哥,节目开始啦,你快来呀!”
江瑟瑟已经在床上叫起来,临近春节,文娱节目不少,他们现在最喜欢看的是一档喜剧综艺节目,坐月子快半个月了,他们也追了半个月。
当初,这节目还是纪乘风给介绍的,说是用来调节小孕妇的心情用的。但是看过之后,翟律就后悔了。
说是喜剧吧,也没错,可是不知道是质量太高还是太低,有的小品看得人又哭又笑,小孕妇之前就看得全程流泪,明明现场笑声满满,她却一人哭得唏哩哗啦。他就给暂时禁了。
现在生完了,姑娘又掂记上了,每期都不拉,还让他弄了盘来把之前没看到的全补上了。
当然,现在看的时候依然是又哭又笑。
翟律回头看了一眼大床方向,应了一声,正擦著手时,兜裏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就蹙了起来,说了一声就出去接电话了。
江瑟瑟看完了一个小品后,拭著眼泪发现男人这电话讲得有点久,都过去一刻鍾了还没回来,不由就紧张起来。
那时候,翟律走到无人的角落,才揭起了电话。
“妈。”
“小律,你怎麽这麽久才接电话呀?你不会又跑回部队上执行什麽任务了吧?你身子才刚好,那可不是一颗子弹,是两根腿骨差点儿粉碎性骨折。你就不能让爸爸妈妈省点儿心吗?安安心心的转业,做点轻松的工作。这世界那麽大,难道还没有一件事让你觉得比刀枪火海、生死一线更有意思的?哎,我就知道,当初不该让你去部队,把这性子都训野了,一点儿不踏实。”
“妈!”
“叫啥叫,妈在呢。哪像你,这都在你外婆那裏住那麽久了,也不给家裏打个电话,你眼裏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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