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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
一杯热牛奶放到了翟律面前。
翟律看都没看,“给我杯咖啡!”
纪乘风嘖了一声,一脸嫌弃脸地掏出一大袋速溶咖啡,加进了牛奶裏。
翟律才喝光了一杯,抹一把嘴,“说。”
瞧这拽兮兮的命令口气,哪裏还像刚才被焦虑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纪乘风道,“两位老人家商量的都是保守性的治疗。只要瑟瑟能顺利醒过来,咱们就想办法尽量將她的妊娠期拖到十一月,即是37周到38周的样子。尽量足月,不要早产。”
翟律眉间深拧,“现在是第32周。”
纪乘风点点桌子,“对,剩下这五到六周,就是关键。若能顺利支撑到预产期內生产,对孩子,对母亲,安全係数能提高十几个百分点。”
翟律抬起眼时,眸光又深又亮,“需要我们做什麽?”
“还是老样子,尽量稳定她的情绪,保持心情开朗,平静,好吃好睡,开开心心。最好,別有什麽心事儿掖著,也別再来什麽人或什麽事儿刺激她。”
说到这裏,意思就是让翟律回头好好擼擼,有没有什麽糟心的隱患,提前全解决掉。
之前的,隨著他们搬离C城,已经没事儿了。目前,就只有江玉婷这件事儿,现在说什麽都得全部压下。未来,小姑娘恐怕得提前搬进医院住著,院裏人员进出没有小別墅那麽复杂,管控更方便。
“没问题。多谢!”
翟律放下杯子,站起身,伸出了手。
纪乘风从善如流,却是瘪著嘴握了握好友的手,“律,我知道你心裏难受。但现在已经走到这裏了,你也为她做了那麽多事情,別太自责。小姑娘那麽信赖你,她也不想你老这麽纠结。等以后机会成熟了,你再把事情……”
“乘风!”
翟律打断了话,眸色锐利如刃,口气暗含了几分警告,“那件事,不要再提。”
纪乘风知道这个发小脾气硬,心思沉,凡事主意正,不喜欢被人叨叨,只有点点头,结束了话题。
翟律再次回到病房前,看到秦伯和郑医生穿著白大褂,正在裏面给姑娘做检察。
这时候,周奶奶提著吃的来了,看到孙儿的样子,叹了口气,啥也没说,將饭盒塞人怀裏,就坐在一边板著脸哼一声。
翟律抱著饭盒,並无食欲,但看老人,也只能將自己的情绪压下了,走到旁边坐下了。
“外婆,回头可以把瑟瑟的画具都拿来,放病房裏。”
“哟,今天舍得跟外婆说话了,不说让人走,要跟静静聊天了?”
“……”
老人家现在跟年轻小姑娘待久了,嘴裏多了不少新鲜名词儿。
“哼!瑟瑟还真没说错,你呀,就是个闷骚性子。瞧瞧你这样儿,嘖,满身的消毒水味儿,臭死了。还有,都长眼屎了!”
“……”
翟律立即揉了一下眼角,並无异物。
老太太偷笑一嘴儿,继续叨叨,让他叹气一声,苦笑著打开了饭盒,吃起饭来。
很快,饭吃完了,他才道,“外婆,要不你在这儿待会儿,我回去拿瑟瑟的东西,顺便休息一下。”
老太太这方甩了个正眼儿,“哼,知道就好。”
但眼底已经浸出了笑意,和一丝放松。
翟律等到医生们诊断出来,又在办公室裏跟几位主治交流了一番,在病房外看了许久,才离开。
其他人见了,只能在心裏叹气。
周奶奶看著床上的小人儿,叹道,“瑟瑟啊,你要是再不醒过来,你翟大哥都要陪著你瘦十斤了。大宝二宝啊,你们要乖乖的,不要再折腾妈妈了啊!”
戴著呼吸器、浑身插著管子的江瑟瑟,眉头似乎微微拢了一下,指尖也动了一下。
没人知道,她的意识此时正陷在前世的梦镜裏,辗转反复,惶惶不安……
——江瑟瑟,你居然怀孕了?
——天哪,那个女生真不要脸,也不知道怎麽惹上小混混的,居然还搞大了肚子。
——切,我妈说,江瑟瑟天生一副狐媚子相儿,就招男人。
——江瑟瑟一年到头连件自己的衣服都没有,怕是穷疯了,才跟男人搞援交,结果搞大了肚子的吧?
不,不,她没有认识什麽小混混,她从来没有招惹什麽男人,她再穷再难也没有搞援交,她甚至连援交这个词,都是在出社会打工几年后,才知道的。
她不是那种人,她是无辜的,她没有错,为什麽要侮辱她?
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就成了勾引男人的女生了?
难道因为她没穿过好衣服,就会贪图钱财,去搞援交?
她现在才知道,世界上的恶意这麽多,那些人对你毫不了解,就凭自己的猜测、臆想、甚至羡慕妒嫉,隨口地抹黑他人,侮辱別人的人格,践踏別人的尊严。
这些人,这些……该死的键盘侠!!!!
她了要诅咒他们,诅咒他们烂嘴巴,一年。
画面斗转,一下转到了餐馆后巷裏,一片脏汙水渍,苍蝇蚊子乱飞的洗碗盆边。
——江瑟瑟,你觉得就凭你这个样子,高攀得上我们锦堂?
——你高中都没拿到毕业证,整天打的这叫什麽工?简直上不得台面。
——江瑟瑟,难道你希望以后別人介绍锦堂的妻子,是个小饭馆后厨洗碗刷碟子的女人吗?
她低头,看到自己穿著染满了油汙的围兜,双手戴著黑色塑胶手套,手下一大盆一大盆的碗碟,水面上浮著红绿油花,似乎还能听到嗡嗡嗡的苍蝇叫。
为什麽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因流产小月子,在家裏躺了半个月才下床,即失去了高考的机会,又因“私德败坏”没能拿到高中毕业证。这样的学历出外打工,就算是在十年前,也是以学历至胜的时代,只能给人打小工,不稳定,又累又苦,还赚不到几个钱,更让人瞧不起。
她看著自己的眼泪,一点一点砸在手套上,落在满是油汙、剩菜叶子的大盆子裏。一点点漾开的,都是她的后悔,心酸,委屈,难过,和深深的无能为力。
她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好可怕,太可怕了,她不要这样子,她不该是这个术子的。
救命,谁来救救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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