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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随手翻到了菜牌的一页,无意间看到那个菜名,下一秒就报了出来。然后他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爱吃这些,在国外的三年里更是连这些食材都少见,但那一刻他就是鬼使神差。
萧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平移开视线,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低下头去四下翻找手机。
菜很快上齐,谢徽澜要了几瓶白的,硬拉着老总的手哥俩好,说今晚定要不醉不归。闻韫卿本想推辞,后来实在不愿搅了大伙的兴致,只好答应下来。
谢徽澜大肆散发活跃气氛的技能,酒馆丁点大的大厅因为他们这一桌吵出了天翻地覆的气势来。大家本来想轮番给萧襄敬一个,但萧襄酒量不好,闻韫卿见状便拿起酒杯站起来,带头给她做了番祝酒辞庆祝。
众人跟着总裁纷纷预祝萧襄未来更上一层楼,接着见萧襄兴致不高就开始转战闻韫卿。他脾气好没架子,一开始忌惮他作为总裁的人都慢慢大胆起来,拿起酒瓶逮着他灌。
奇怪的是,大家灌的是闻韫卿,倒把谢徽澜忙得脚不沾地,他一会儿自己喝嗨了一个劲地劝酒,一会儿看闻韫卿被围追堵截又一手扒拉开不懂事的小鸡崽给老板挡酒。
唐甜从地上拿起来一瓶酒用开瓶器打开,踩着恨天高端着酒走两步洒一路地晃到闻韫卿面前,把他周边挡路的男人一把挥开,妩媚地冲闻韫卿放电:“老板,我们萧襄妹妹如此成功,背后一定有我这样美丽的女人支撑,临江日报如今发展壮大,可少不了我们这些老员工夜以继日,怎么说也算劳苦功高,”唐甜靠着桌子凹出S型的傲人曲线,“老板对‘我’们,是不是该有些奖励啊?”
“对呀对呀,老板,我们也想升职加薪!”听到有奖励,众人都兴奋起来。
闻韫卿的酒量深不可测,饶是被灌了得有七七四九杯也依然风度翩翩,说道:“临江日报成绩斐然,总部有目共睹。唐小姐请放心,等今年各部门的的年终总结筹措完成,总部不会亏待大家的。”
唐甜将闻韫卿的杯子倒满,明艳一笑,葱白细腻的手搭上闻韫卿的肩膀:“有人要名,有人要利,可也有员工就是一心一意为集团付出的,老板你猜,我想要什么?”
闻韫卿微笑着,用指腹轻点唐甜的手腕将她的手抬起来搭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唐小姐愿引高见,我会记下,总部对员工意愿向来会仔细斟酌。”
唐甜不安分的手一边又想往闻韫卿肩上搭,一边笑道:“闻总如此英俊潇洒,不知道成家了没?”
那纤细的手腕尚在半空,一个人影凭空出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挤进来,把唐甜挤飞到了一边,一条手臂直接勾住闻韫卿的脖子。谢徽澜笑嘻嘻地道:“你也知道我们老板金枝玉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年少有为,这么标准的美男子去到国外那不跟狼群里的鹌鹑似的?那个美女见了不心动啊?还轮得到你吗唐同志?”
唐甜坐在一边,用鞋跟狠狠怼了谢徽澜一脚,然后优雅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谢徽澜疼得哭天抢地。
一个新来的小伙子抱着五个酒瓶呆呆地问:“老板,昨天我女朋友嫌我没空陪她跟我分手了。你们大人物这么忙,也有时间谈恋爱吗?”
谢徽澜一骨碌坐起来,继续跟闻韫卿勾肩搭背:“害,你以为老板像咱们似的,他肯定都把时间安排得特别好,事业爱情两不误的。所以老板,”谢徽澜顺溜地一转头:“听说你以前有女朋友,结婚了没呀?跟我说说嫂子呗?你都这么优秀了,她得是何方神圣啊?”
八卦从来最振奋人心,这会儿,所有人都一下子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着闻韫卿,想听老板的风花雪月下酒。
只有离得最远的萧襄,一直埋头苦干不为外物所动,手上的筷子就没有停过。
她的不为所动,被闻韫卿映在瞳孔里,敲在心脏上。
“没有,我们没有结婚。”闻韫卿道。
谢徽澜立马接过话头问:“为什么啊?”他拍拍闻韫卿肩膀,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不会是老板你移情别恋了吧?这可不行啊。”
唐甜觉得过分了,又踹了谢徽澜一脚,哪知谢徽澜好死不死转头委屈巴巴地瞅着唐甜:“你又踢我干嘛?”
周围人都望过来,唐甜无奈地说:“老板的家事,你问这么多干嘛?”
“怎么了,你问得我问不得。今天想着大家开心嘛。算啦算啦,不能只顾我们自己高兴,老板不想说就不说了,来来来,干一个!”
唐甜这下子真觉得不对了。谢徽澜平日里虽说大大咧咧,但其实粗中有细,绝对不是这样让别人下不来台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徽澜继续说:“老板,不要紧,你这么优秀一定能觅得良缘。”
“多谢。不过良缘已得,我想不必再觅了。”
“哦?那太好了!”说着,谢徽澜倒满一个酒杯递给闻韫卿:“不知道又是哪位神仙,不管是谁,总之祝闻总与嫂子长长久久!”不等闻韫卿说话,他自己却先仰头将杯酒一干而尽。
闻韫卿接过酒杯,似乎想到谁,目光流转,平日里习惯性对客户或下属的礼貌性微笑消失了,转而眼角眉梢都弯起来,弯得微弱,但炽热:“她是我的前任,”他看向萧襄,“我正准备追回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闻韫卿身上,艳羡祝福纷至沓来,有的祝闻总早日报得佳人归,有的在感叹哪家姑娘能引得名动商界的大人物如此痴情。
没有人在意在他们身后的黑暗角落里,在离闻韫卿最远的那个位置上,一个女人的筷子七零八落掉在了地上。
萧襄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闻韫卿的目光。眼镜没能遮住他溢出的满腔爱意,只消沾一点边上那涌动出池边的一滴,都足够侵蚀掉反光的镜片,沿着对角线冲过人声鼎沸,直达萧襄的眼底。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萧襄绝望地想到,别这样对我。过去的事情要怎么当作没发生过呢?她难过,又有些高兴,继而更难过于自己高兴,矛盾如同一把烈火燃烧着她的心脏,将她三年来为了释怀努力过的分毫分末焚身火海,化为灰烬。
不同于人群的祝贺,也不同于萧襄的挣扎,谢徽澜在听到闻韫卿说出要追回前任的话时,‘噗’地一下将喝下去的酒吐了出来,没吐出来的也把他呛得满脸通红。
“什……什么?为什么?不对,你们不是已经……?”谢徽澜气还没通顺就扯着嗓子问闻韫卿,也顾不得尊敬和体面,着实将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一个女孩旁敲侧击地问道:“谢总监,你身体没事吧?”
谢徽澜冲女孩勉强笑笑:“没事。”接着马上回过头盯着闻韫卿:“闻总你……”
他未说完,萧襄突然大声冲服务员说道:“您好,这边麻烦再来两瓶威士忌。”打断了谢徽澜的话。
说完,萧襄站起来绕过半张桌子走到谢徽澜身后,拽着他的胳膊让他站了起来:“抱歉,他喝多了,我带他去买点醒酒的,大家继续就好,玩得开心哦。”她笑眯眯地交代完,拉着谢徽澜走出了酒馆。她知道闻韫卿一直看着她,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了,不能再任由谢徽澜这么无理取闹下去。
酒馆外的绿化边,萧襄一把将谢徽澜推到石墩上:“你今晚为什么这样说话?闻韫卿是集团总裁,以后是要做董事长的,你当众让他下不来台是不是不想干了?”
没有了酒馆里浑浊的空气,被冷清的晚风一吹,谢徽澜叉开腿坐在石墩上,清醒了不少。
“对不起。”
意识到有些不对,萧襄蹲下来与谢徽澜平视,语气冷静下来:“发生什么了?”
“我嫉妒他行了吧。”
萧襄一愣,从她认识谢徽澜那天起,他做事永远都是那副舍我其谁的欠揍样,就算离人家十万八千里也只会觉得区区十万八千里而已,何曾有过‘嫉妒’的时候?
萧襄轻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你的。”
谢徽澜低着头不说话,几缕碎发零落散在额前,垂向地面。他慢慢抬起头,红血丝充满了平时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发丝垂在他的眼前遮挡住视线,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定定地看着萧襄,问她:“我说出来,你会为我改变吗?”
萧襄说:“是因为我吗?”她想了想,下定什么决心般:“如果我能帮到你,我一定改。”
也许真的是酒精上头,也许是他真的想说出口,总之,他想赌一次。谢徽澜想。
一小时后,看着角落里抱着一堆酒瓶面色潮红摇摇欲坠的萧襄,和面无表情像自动设定一样一杯杯酒往嘴里倒的谢徽澜,众人面面相觑。自从一个小时前他俩一前一后回到餐桌上来就是这个诡异的氛围,平时吵不死人不罢休的谢徽澜板着脸一个字也没再说过,不过萧襄好像更严重——“别喝了,再高兴也不能这么喝吧,待会乐极生悲就有你受的。”唐甜抢过萧襄手里的酒瓶,冲她喊道。
啪。
“得,已经生悲了。”唐甜看着倒在桌子上的萧襄,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接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你们有谁住在大剧院那边啊?”
“一桌子没一个住那边的?”
唐甜嘀咕了一句,这时,闻韫卿一手搭着西装外套站了起来:“我正好去那边有事,放心的话,我可以送萧襄小姐回家。”
笑话,老板亲自送回家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怕他把人送回公司加班吗?
唐甜甜甜地笑了笑:“好,那就麻烦老板了。”
“不用。”闻韫卿向众人点头致意:“账单我已经付过,各位随意,期待下次和大家的见面。”说完,他走到萧襄身后想揽起她的腰带起来,最后还是手一转转到了她手臂上。
唐甜两指捻着手机伸到闻韫卿面前:“老板给我留个微信吧,把人送到后我要确认一下的。”
闻韫卿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唐甜:“有劳唐小姐。”之后带着萧襄离开了酒馆。
车开得很平稳,但萧襄睡得很不安稳,经过外滩时在车后座醒了过来。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放我下来。”
闻韫卿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萧襄:“你喝醉了,下车会站不稳的。”
“求你。”
“萧襄,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好不好?”
“我从车窗跳下去。”说着,她真就摇下车窗作势要把头探出去。
闻韫卿拿她没办法,开进了一家酒店把车停下,帮她把车门打开。萧襄摇摇晃晃地从车上下来,打走闻韫卿扶她的手,摇摇晃晃地从车库走出去。闻韫卿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生怕她磕了碰了晕了撞了。
不过萧襄酒量不行,酒品倒真还不错。虽然是走地一步颠三颠,但就是自己乖乖地沿着直线走,也没有影响别人。
他们走过江边、商场、儿童乐园……大街小巷,从纸醉金迷的高楼走到破旧惨败的老街,从人声鼎沸的不夜天走到夜阑人静的废弃公园,路灯时而在刷着金漆的柱子上璀璨,时而在密密麻麻的飞虫环绕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女人悠悠荡荡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两人的影子在沿途所有街巷重叠。
终于,在大剧院前倒数第三盏路灯下,萧襄忍无可忍地转过身:“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没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吗?可是我有啊。”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萧襄嗤笑一声:“金玉良缘?是啊,你良缘已得,你还回来找我干什么呢?你知道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你从我的生活中抹掉吗?你一声不响地就把我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闻韫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伸出手想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又被萧襄一把打掉了手,她推搡着闻韫卿的胳膊和胸口:“为什么不说话?你真的很没礼……”
萧襄的话没说完,她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那个温暖的、安全的、像末日之下最后的避难所的怀抱。
他们无数次这样相拥,在夜色如水时的被子里,在洒满阳光的阳台,在柔软的沙滩,在陡峭的悬崖。
通常萧襄能听到闻韫卿的心跳,然后调皮地用发丝蹭过闻韫卿的笔尖,在他低下头来靠近她耳边时先他一步说出我爱你。
不过今晚有些不同。闻韫卿的头埋进萧襄的脖颈间,显得他比萧襄还要低了一截。这次萧襄没法先他一步说话了,她的呼吸好像停滞了,呆呆地被闻韫卿抱在怀里,等他说话。
“我好想你。”
她听到他说。恍惚间,萧襄想起来六年前那个傍晚,苹果树下,长木椅旁,他们也是一前一后站在路灯下。只不过那时,闻韫卿站在她前面,看上去很高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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