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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拍摄后,剧组顺利收工。
今日赶的是日出剧情,蓬勃的浪漫伴随着振翅的白鸽喷薄而出。
女主角对着“少年时期”的男主道别,噙着的眼泪将落未落。
俊秀的少年起身,笑着指向远方的朝阳,金子般慷慨地洒在粼粼的河面,波光荡漾在他眼里和发梢,同样一片碎金。
男主温和地说:“喏,你看。太阳出来了。”
他们都知道,这幻境般的告别,就是无论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们都不再会见面了。
女主角下定决心迈向新生活,让回忆中的男主从她的生活中退场。
这是属于夏望星的最后一个镜头。
作为特别出演,他的空闲时间非常多。
夏望星向剧组礼貌地鞠躬致谢,换上私服,蹬上简单的白色运动鞋。
宽松灰色卫衣拉上拉链,将巨大的兜帽扣在头顶,他戴上黑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就像即将去晨跑的大学生。
是掩人耳目的打扮。
然而即便是露出的一双眼,也美得足以摄人心魄。
经纪人曲馨忽然叫住他,不无严厉:“你等会儿再走。”
夏望星觉得好笑:“曲姐,光天化日的,我又不去做什么,随便走走。”
曲馨翻白眼:“就是光天化日,才让你等等。”
早已杀青的另外几个演员呼朋引伴地离开,其中一个带有歌手身份的甚至随手点了根烟,与一个女演员勾肩搭背。
夏望星双手插兜,看他们走远。
曲馨见状,冷冷一笑。
即便是顶流男演员,出格之事做得也只多不少。
娱乐圈大染缸,即便夏望星有心做其中一股清流,也得留心不叫人抓住把柄。
不过好在,这位是个太子爷。
哪怕是玩世不恭也罢,总归心里头还存留那么一杆能够认知自己所作所为是否过分的秤。
“别在外面瞎逛太久。”
曲馨放夏望星下车,保姆车掉头,向着酒店的方向开去。
近几日总是阴霾密布,因此这点儿戏份硬生生拖到了今天。
夏望星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闲逛,前头吵吵嚷嚷的,一群少年少女嘻嘻哈哈地一边闲聊,一边手脚麻利地把自己的摊位支起来。
摆好人台,缀着蕾丝花边、层层叠叠的连衣长裙被少女带着欣赏的表情挂上去。
少年身旁放着石膏雕塑,而他也乔装扮作雕塑坐在幕布前自然地融入其中。
熙熙攘攘有条不紊。
大概是附近艺术大学的毕业展。
而最边上的一个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长长的黑发垂腰,梳好了发髻,齐刘海,穿着一身齐胸唐制汉服,抱了一把琵琶坐在小凳上。
身旁的摊位上展示的是如同刚从枝头摘下般尚且新鲜带着露珠的花朵盆栽,细看却并非土壤中栽培的、真正鲜活的花。
还有一部分被制作成了精美的发簪和发卡,金属簪与细珠串光华四射,显然是中华风。
她发上簪着几朵粉嫩海棠,有的含苞欲放,而有的盛绽繁盛,垂珠步摇随着她偏头的动作颤动。衣裙上暗纹精致,也仿佛落了花,桃红柳绿花团锦簇,抬眼望去,春和景明。
好像转过街角乍然撞上了春天。
素手拨弦起调,泠泠几声,珠玉坠落。
一时间有人闻声,顿了步子。
异国街头除却出名的旅游景点,黑发黑眸的人并不多见,而女孩的装束又明确了她是国人。
还像是从古典画里拓下来的美人。
夏望星走过去,她身旁逐渐围了一圈观众。
那是一首他不曾听过的琵琶曲,兴许是她自己改编的。
她的手很稳,按弦有力,没有哪一声携有不足的瑕疵,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
女孩垂眼,指法缭乱,鬓边珠串随着动作摇晃,垂珠碰撞琳琅,拨弦嘈切琳琅。
一曲毕,夏望星情不自禁地随着周遭的人鼓掌。
有外国人迫不及待地拥上前去询问这些栩栩如生的花朵饰品是何物。
听罢女孩流利的解释,男人最终购买了一只小小胸针,满足地说回家送给妻子做礼物。带着孩子的母亲央她为自己的女儿盘好发髻,惊呼着拿着手机给女儿左右“咔嚓”拍了数十张照片,小女孩双眼亮晶晶地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又让穿汉服的女孩教她如何盘发,爽快地掏腰包将簪子买了下来。
待围观者逐渐散去,夏望星走上前去,拈起一枝同她发上相同的步摇,用中文问女孩:“这个怎么卖?”
方才一脸和煦的少女,抬眼将他仔仔细细地看罢,定定地看他的眼眸,表情逐渐趋于漠然。又在他的注视下,忽地露齿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您手里这个是非卖品。”
夏望星轻道一声“抱歉”,妥善放下后又拿起一支。
女孩笃定地说:“还是非卖品。”
他再拿起一支问:“这支?”
女孩笑容温婉,面庞白净,细软的发丝被微风拂起,近乎缠在他手臂上。她就那么柔和地仰首看他,话语却不容置疑:“也是。”
“夏望星,我不想做你的生意,有什么问题吗?”她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直视他的眼睛。
咬字清晰,嗓音弥散在空气里,有种莫名的哑光缎面质感。
话被她坦荡地说出口,似乎有些许古怪的意味。
夏望星倒也并不恼,只是微微弯腰,淡声问她:“是吗。”
女孩微微歪头,笑容也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可她的眼眸是冰冷的,像被风翻动涌起的浓雾下的河,一圈圈涟漪皱起又破碎。
她不回答。
夏望星便开口,是逗弄的口吻,觉得她很有意思似的,不紧不慢道:“那你叫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总得认识你吧,礼尚往来。万一将来我需要,总得有渠道去购买你可以卖的商品吧?”
“璩春祺,斜玉旁的璩,不是‘问渠哪得清如许’的渠。”女孩一字一句地强调,她的神情很郑重。
连带着夏望星也莫名正色,站直了身子。
一个不常见的姓氏。
璩春祺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联系方式。
而后想来,女孩只是在仔仔细细翻阅查探他的神色,是否有一丝在表演素不相识。
只是那时境地下——
少女发簪上的海棠玉珠璀璨,映着她的面庞也璀璨,仿若春风拂槛陆华正浓。
夏望星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出演过一部古装剧。
年轻帝王与皇后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他饰演的皇帝把花丛枝头折下插在皇后鬓边,笑言:“人比花娇。”
和他搭过戏的女演员很多,他早就忘了当时的人长什么样子。
如今才头一次明了何为“人比花娇”。
如果这是属于夏望星自己的人生剧本,他私心故事的开端就要选取在这个片段,这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开始,甚至可以不必有结局。
他想,他不该多问一句她的名字的。
始于此,终于此,再好不过。
他无数私心,无数妄念,贪嗔痴怨憎会,皆始于此,皆困囿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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