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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李蔷的书店,顾嘉业单独找岳书音谈话,“病人说镜子里有她的朋友,她会经常逃进镜子里。基本判断是病人的臆想,通过创造出一个庇护所来削弱内心的痛苦和恐惧,但岳小姐职业特殊,应该有您自己的想法。”
岳书音点点头问,“顾医生,白霜月是否跟您提及她曾遭受过暴力?”见顾嘉业略有迟疑,岳书音拿出巡妖令又道,“顾医生请放心,一切与这次委托相关的事项,我都有权查问。”
顾嘉业犹豫了片刻,“很严重的校园霸凌,并且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厌学情绪,所以我才会建议白女士让她休学。”
“果然。”岳书音自言自语,想起白霜月身上的伤痕难免担忧。
两人回到大厅,李蔷煮着茶,秦千椋靠着书架,一言不发。顾嘉业有事先回,李蔷派司机送了,清城今日的天气并不好,又是周一,书店冷冷清清,一时间空气都有些凝滞。
“书音,怎么样了?”李蔷先开口,又递过一个白玉茶盏。
茶汤醇厚,香气四溢,微苦下回甘,但岳书音天生就不是品茶的嘴,只能心中默默惋惜李蔷这价值不菲的茶叶。
“不太好。”岳书音道,“白霜月的情况比我想像的复杂,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夜星子解决了。”
“希望不大,”一旁的秦千椋泼冷水,“现在我们根本没机会跟夜星子正面交手,而且我觉得白霜月那副样子,好像也不希望我们动那面镜子。”
李蔷睨了一眼秦千椋,又安慰岳书音,“我会联系科技新城社区的志愿组织多关照一下,兴许在多方的干预下白霜月会好些。”
岳书音叹了一口气坐下,“以防万一这些日子我会多跑几趟白家,我有预感,这个委托的时间线会拉得特别长。”
雨是在下午两点停的,李蔷原想留在书店陪岳书音,岳书音却说下午她还有事,李蔷提出一起,岳书音断然拒绝了。秦千椋暂时回了妖界,玉茗书店就只剩下了岳书音一人。
下午三点,岳书音准时出门,她称自己是白霜月的小姑,跟白霜月的班主任约在三点半碰面,想具体了解一下白霜月在学校的情况。
白霜月就读的私立豫才高中,是清城有名的贵族学校,由豫才教育集团投资建造,占地面积76000平方米,一共开设了26个高中教学班。学校的安保极严,任何时间都禁止外来人员随意进出,岳书音果不其然被保安拦在了门外。
岳书音无奈,刚想给白霜月的班主任打电话,一辆熟悉的车子慢慢悠悠地从街道上拐了个弯,在岳书音身旁两米处停下。
保安敬了个礼,开了学校的闸门,驾驶座车窗摇下,李蔷微笑着跟岳书音打了声招呼,又转向保安道,“这是我爱人,我们是一起的。”
言语温柔又恳切,一点都不像装的。
岳书音瞪着眼睛上了车,不忘质问李蔷,“顾医生跟你说了?”
李蔷否认,说自己是猜到的。
“其实范围很窄,高中生的生活区域无非就是家庭和学校,甚至在学校的时间会比在家的还要长。”李蔷语气中多有抱歉,“我说这是巧合你会信吗,我本想着正好我下午也没事,就想来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你也联系了白霜月的班主任?”
“我正好跟校长认识。”
岳书音心说我就不该问,但她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在清城就没有这位李小公子进不了的门。
白霜月的班主任是个中年男子,复姓欧阳,单名一个伟,顶着一头地中海,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沉稳憨厚。见岳书音和李蔷到了,连忙倒茶,招呼两人入座。上课时间,大办公室只有他一人,岳书音瞄到他办公桌上堆着几本小说,显然是从学生那里收缴上来的。
“欧阳老师打扰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霜月的情况。”
明明是开春,天气还带着寒意,面对岳书音的询问,欧阳伟的额头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耸了一下鼻子,没有回答,反而笑着问岳书音,“您是白霜月的姑母,不知道小李总是?”
一声“小李总”出来,李蔷就知道校长多半已经跟欧阳伟打过招呼了。
李蔷正了正声,延续进门时的谎言,“我是霜月的准姑父。”
岳书音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碍于目前的情况只能扯着抽搐的嘴角配合承认,“我和我爱人前两天去看霜月,霜月好像对上学有些排斥,她又不肯告诉我们原因,她父母也忙,所以只能我们来学校了。”
“哦哦,是这样。”欧阳伟似乎有些尴尬,说话时都有些结巴,“白霜月同学的成绩是有些许下滑,可能因为她之前是尖子班的,一下掉进普通班落差太大没办法接受。”
欧阳伟说话时的目光一直落在李蔷身上,李蔷低头吹着一次性纸杯中的茶水,并没有理会。欧阳伟这才望向岳书音。
“欧阳老师,霜月平日里有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吗?”岳书音问。
“白霜月平日里有些孤僻不合群,很少见她跟别人玩。”
“孤僻?”岳书音装作一副偏爱孩子的家长模样,她抱着手臂,“我家霜月只是比较文静,哪里孤僻了!她这几天不开心,该不会是学校里有人欺负她吧?”
一旁的李蔷抬眼,放下纸杯正襟,等着欧阳伟的回答。
欧阳伟局促地笑了两声,眼神飘忽,拿过办公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才重新镇定下来,“怎么会呢,我们学校的校规一直很严格,要是有这种情况一定会及时调查及时处理的。”
“那欧阳老师的意思是,霜月不想上学,只是因为她成绩下降了?可是分班是高二的事,她最近才不想上学的。”岳书音阴阳怪气道,“您这班主任当得倒挺称职。”
“抱歉啊岳小姐,我虽然是高三九班的班主任,但同时也要教四个班的地理,学生之间的相处我也不一定清楚。可能有什么矛盾,但是很多情况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也不好处理。”欧阳伟一时间接不上话,只能干笑着撇清关系。
岳书音问什么情况,欧阳伟就再也答不上来了,他从抽屉里拿出白霜月近一年的成绩单,又例行跟两人说了一些白霜月具体的学习情况。
“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谈话结束后,欧阳伟送两人出办公室时这么对岳书音说道,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着气摇了摇头。
开春的校园花团锦簇,教学楼两旁的道路上都种满了樱花,岳书音和李蔷并没有马上离开,两人在学校的小道上走着,春风拂过,花瓣悉数飘落,有几片落在两人肩头。
岳书音不是爱花之人,这样的场景却让她回忆起过去很多个春天。
“欧阳伟应该是被事先谈话了,他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抱歉,是我搞砸了,不该去联系校长。”李蔷语气低落,十分自责。
岳书音回神,帮李蔷拂去肩头的一片花瓣,“跟你没关系,校长又不知道你是白霜月的‘姑父’,这套说辞肯定是事先准备好的,无论谁来问都是一个答案。”
“也不能算一无所获,”岳书音又道,“刚才在办公室里,我看到了欧阳伟桌上高三九班的学生名单。”
“有什么头绪吗?”
“上面有个被红笔划了两道的名字,豫璋。”岳书音道。
“豫璋?”李蔷神色迟疑。
“你认识?”
“豫才高中校董的儿子,恰巧也叫豫璋。”
“世间没有这么多巧合,”岳书音却道,“一般被划去名字,不是转班就是转学了。”
两人走到一处供学生休息的草坪,草坪上搭建着不少户外健身器材。豫才高中对外称要求学生全面发展,但其实这些健身器材大多远离教学楼,对于下课时间少得可怜的学生来说,草坪上的一切都只是路过时看几眼的摆设。
倒是便宜了岳书音和李蔷这样的外来人员,他们不受铃声管制,还能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
岳书音找了个爬梯靠着,习惯性环顾四周,这片草坪被修剪得很整齐,三面都种植着灌木。只是在草坪的东北角,有一丛杂草的长势似乎过于旺盛。岳书音眼尖上前,发现草丛后还堆着四五根跳绳。其中一根紫色的格外显眼,它的一端裸露在外,另一端被埋在泥土中。
“书音?”
岳书音示意李蔷留在原地不要说话,她走到跳绳前,拿起那根紫色的使劲一拽,泥土四溅,岳书音定神,只见绳子另一端绑着一只褐色的东西,它的躯干已经腐烂了一半,密密麻麻的小黑虫攀附在上面,又一只一只落进草地里。
李蔷赶忙跑到岳书音的身边,看见这场景多少有些恶心。他退了一步,问岳书音道,“这是什么?猫,兔子?”
岳书音拎着绳子把这东西横放在草坪上,她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说道,“是镜目,一种长得像兔子的野怪,它的眼睛可以记录场景并重现,在妖界经常被捕捉取眼。”
“这是什么恶毒的癖好。”李蔷心理不适,“可这里是人界,又是学校,杀了一只野怪还把它绑起来埋进地里,谁的胆子这么大?”
“应该要问是谁这么残忍。”岳书音的语气降至冰点,“它身上没有致命伤,四周灵力已尽,所以不是被杀的,而是被挖出眼睛后活埋的。”
“活埋……”李蔷愣在了原地。
下课铃声响起,伴着被风吹起的树叶声,覆盖了整个豫才高中。
风声嘈杂,岳书音的声音平静又悲悯。
“我渡苍生,皈依正道,三魂六魄,守其真形,向幽往冥,皆汝自承,祈请吾师,名书天地。”
李蔷只见无数金色的光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终汇聚到镜目尸体的上方。金光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化作一个透明澄澈的通道,镜目的尸体罩于其中,逐渐上升,直至化作了微粒散于光芒之中。
岳书音起身,仰头叹息,“镜目自古处于妖界最底层,偶有一二行至人间,也大多胆小,不会害人。”
李蔷心中触动,阖手致哀。金光渐渐隐去,岳书音回头,看见几个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看见岳书音和李蔷,大多只是好奇地望了一眼就匆匆离开,只有一个女生,她发现那根被拽出来的紫色跳绳后极其慌乱,推搡着自己的伙伴飞快地往草坪对面的超市走去。
岳书音已经迈开脚步,“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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