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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名伦太郎,今晚第一次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这么做会不会太狡猾了?会不会太突然了?就算自己说了“不一定非我不可”,在那个距离下满眼都是她,就算理智拼命呼喊也被如雷声一般的心跳声掩盖住了。
坐在鸟居上,脚下是灯火通明的住宅区,稍稍转头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窗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提示有新消息,角名解锁屏幕,背景是清晨阳光下举着相机冲他微笑的女孩——也许是对他身后的日出露出的笑容。
[明天见。]她这么说。
是因为只把他当朋友的一时冲动才这么淡定的吗?还是说她不在乎?
满脑子问题的角名连北信介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都没察觉到。
“好久没见你跑到这里来了,”北信介看着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接住飞出去的手机的角名,轻轻笑了,“吵架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自己想多了……”
“我不认为她对你没感觉哦。”似乎心情很好,北信介说的话比平常多了些。
“不管是你们的约定也好,还是你用了些方法也好,她的回应至少是基于自己内心的真实意愿才做出的吧?”
角名盯着自己缠在一起的手指,仿佛还留着她的体温。
第二天见面之后和平时一样,但是彼此之间都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连朋友都看出来了。
“角名他,大概是想吻我。”午休的时候我躺在天台上,牛奶放在脸边,吸管被我咬得坑坑洼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朋友的回应,我奇怪地扭头看过去。
哇,好厉害,是怎么做到咬着三明治却只有青菜掉到地上的。
朋友呆呆地,口齿不清地嘟囔着:“然后呢?”
回想起昨晚那一幕,我恨不得立马去找北帮我抹掉那段记忆:“因为不可抗力没能成功。”
朋友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吃掉三明治之后又有些感慨。
“原来你们没有交往啊,还以为差点被背叛了呢,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为什么这么想?我恋爱的话才不会瞒着你呢!”
“哎?我看你也喜欢他还以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角名那个人个子高,长得也不错,而且,”她看了我一眼,更加确定了什么事,“对你也挺特别的。”
“特别?”
“对啊,怎么说呢,比对别人更有耐心,而且他应该是和你待在一起最久的人了吧——当然除了我以外哦。你和他相处有感到厌倦吗?”
“没有。”
“那你能接受换一个人和你做你们一起做过的事吗?”
我想了想那种情景,身上一阵发毛:“不能吧。”
“看吧,他在你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吧。”
这种尴尬的状态持续了一周,两个人所说的话还不及之前的一半,sns上的联系也不过每天几句话,游戏也没有再打开过。
角名消失了。上学的路上我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鬼使神差地翻出通讯录去找“角名伦太郎”这个名字。
什么也没有。
一口气跑到神社所在的地方,那里却空无一物。
就连在学校讨论热度居高不下的宫双子也都查无此人。
“你之前问我的是哪个人来着?”朋友问我。
“是……”脑海中那个名字像纸上被匆匆擦掉的字迹,熟悉却又抓不住,也说不出口。
我要找的是谁?
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我急促的喘息声。
是梦啊。
我松了口气,却还是想拿起手机再确认一下。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做噩梦了?”角名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我拉下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他的脸。
是梦吗?
因为够不到他的脸,我只能从他的指尖摸到手腕,还好是我熟悉的温度。
“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发涩,正在纳闷难不成在梦中哭出来了,因此并没有意识到他这个时间出现在我的床前有什么不妥。
角名压低了声音回答:“来检查游戏有没有存档。”
“你不是说会自动存档吗?”
“我说过吗?”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像是无奈,又像是安慰。
“我要走了,你早点睡,有事联系我,我会在的。”
说完起身要走,却被我拉住手。
角名回头看着我,而我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这样做,嘴里磕磕巴巴蹦出几个不成句的词:“有点怕……再待会儿……一起睡?”
角名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我是说,你变回狐狸!”我拼命解释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大概在我醒之前他就已经在了,说了一句“真是拿你没办法”之后,在细碎的小火花中我的床边出现了一只狐狸,那只我曾经带回家的狐狸。
我伸出手去摸狐狸的皮毛,手心感受着温度和心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彻底睡过去之前,有什么扫过我的唇,带着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草地的味道。
啊,原来是这个存档。
如果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狐狸而不是角名的人类形态的话,这一晚的睡眠就完美了。
“你怎么……啊?不是狐狸……”
我坐在床上,本来昏昏沉沉的大脑瞬间清醒。角名捂着被我撞到的额头站起来,看上去受尽委屈:“你抱得太用力了,不变回来的话会死掉的。”虽然变回来之后还是抱得很紧就是了。
我已经感觉到头顶有火山喷发,但角名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红着耳朵离开,跳出窗的时候脚滑了一下。
太糟糕了。
在走廊上遇到了宫治和宫侑,这对双胞胎似乎心情不错。
宫治问:“和好了吗?”
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以前,除了……接触得更多了,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得到我的回答后,一旁的宫侑也凑过来,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姿态,大概是被念叨得多了,做起来有模有样:“所以说嘛,有问题就要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啦,以后的路还长着,不坦诚一点可是很难走下去的哦……”
“啊,是……”我还在困惑那句“以后的路还长着”,正想再问几句,上课铃声响起,只能匆匆告别。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勇者一路闯过关卡到达城堡准备打最终boss的时候,圣诞节要到了。角名在城堡前存档退出游戏,向后一仰靠在床边问我:“圣诞节有什么计划吗?”
我趴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毫不迟疑地开口:“准备期末考试啊。”
像是对被我忽视感到不满,角名歪头蹭着我的头发,就像变成狐狸时一样。我放下手机撞了回去,并没有很用力,但他还是捂着头贡献着浮夸的演技。
在我扳回一城准备继续拿起手机的时候,一只手扣住了我的后颈。外面的路上有小孩子吵闹着跑过,主妇们凑在一起说着邻里八卦,房间里却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热烈跳动的分不出是我的还是他的。
鼻尖相抵,呼吸交缠的时候,手机提示音响起,角名扬起的嘴角垮了下去。他的表情转变得太快以至于让我觉得好笑,后颈上的手撤了回去,我却还是没有动,只是趴在那里盯着他的脸看。
角名被我看得莫名其妙,耷拉着眉毛问:“怎么了?”
可爱。脑中想说的是这个,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亲吻委屈的嘴角。
太不妙了。
我迅速后撤,拉过被子蒙住全身一气呵成,还不忘把手机也捞进去。心脏像是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我压抑着因为感到羞耻而颤抖的身体,隔着被子听到角名略带慌张的声音来到窗边跟我道别。
窗户关上之后,只有耳边雷声般的心跳,和眼前“购票成功”界面。
虽然目前并没有说过交往类似的话,但这种相处方式……还是很需要那些话的!
但是这个机会先于我的计划提前来到了。
朋友观察着放在我桌上的信,再三确认后郑重开口:“是情书。”
路过的宫治也过来凑热闹,对情书这种东西似乎十分熟悉:“是情书。”
对于这封在体育课之后突然出现在书桌里的情书,我实在摸不着头脑。名字是我有点印象的同级生,依稀记得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曾经在文化节的时候帮过忙,此外就没再有什么交集。
在这件事上宫治看上去十分乐意提供解决方法,这一点倒是和宫侑如出一辙。
“去看看吧。”他提议道。
“我也觉得。”朋友表示赞同。
但眼镜同学像是怕我不去赴约一样,在放学之后就来到教室门口等我。和朋友约好后,我刚迈出教室门就被叫住了。
眼镜同学和角名是不一样的人,笑起来十分腼腆,说话的时候认真轻缓,也很注意我的反应,言谈举止中礼貌地保持距离。角名虽然有时候会十分敷衍地回应我,但每次还是会好好照做,嘴上却说着只是顺便而已。
“我下周就要离开日本了,今天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所以很抱歉这次突然打扰你,”眼镜同学微笑着,神情有些落寞,“文化节的时候真的很感谢你。我也知道自己的胜算为零,但还是想说,你是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真希望一开始就认识你。”
“啊……嗯。”
“对了,我之前看到过你和角名同学去游戏中心,其实我也算对最近新出的几款游戏有所了解,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讨论一下?”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我问了眼镜同学的游戏账号,打算加个游戏好友,但是听到名字后我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诶?t○tch那个有名的游戏主播吗?!”
眼镜同学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了,只是平时会试一试和别人不同的打法而已。”
“那也很厉害啊!我之前也看过你的攻略视频……”
还没等我说完,一只手提住了我的衣领,我转过头,角名正俯下身盯着我的眼睛,语气离奇地温柔:“讲完了吗?”
他身后的楼梯口,双胞胎正扒在墙角探头探脑。
“已经讲完了,角名同学。”眼镜同学冲他笑笑,又转向我:“那之后再联系了。”
“再见。”
真正再见的几率几乎很小,但眼镜同学还是对我说了“再会”。和我缠缠绕绕难以说出口的心意比起来,这样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让人并不觉得别扭难堪。
“别看了,回去了。”角名提着我衣领的手放了下来,转而握住我的手,对还在教室里看热闹的朋友说了先走一步后带着我离开。
一路上角名没有像以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只是一个劲儿地沉默地往前走。而我盯着一路都没松开的手,角名的手掌很轻易地就能包住我整只手。最终我拽住了闷头往前走的角名,他转过身来,但视线没有在我身上停留。
我端详着他的表情,开口问道:“生气啦?”
“没有。”他的语气和平时没差,可脸上还是像在赌气,撇着嘴十分泄气。
我凑近了,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诶——那就是……吃醋了?”
这次他没有否定,抬起手摸着后颈,小声嘟囔:“那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对不起哦,”我拿出自己全部的诚恳,郑重其事地道歉,角名终于看向我,只是眼里满是惊讶和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悲伤,而我对他的困惑很满意,继续没说完的话,“我喜欢你,抱歉哦现在才说。”
那双狐狸眼睛先是茫然,接着后知后觉地睁大,角名呆愣的样子难得一见,让我有种拍下来珍藏的冲动。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喽。我啊……”
“喜欢你。”
后面的几个字被堵在口中,却被角名说了出来。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眨眨眼睛表示刚才没听清楚。
环住肩膀的胳膊收紧,我又回到他的怀里。他的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声音闷闷的。
“说几遍都可以。我喜欢你,从以前就是了。”
虽然心知肚明,但就这样说出来,就像是做出了什么承诺一样。
“太狡猾了,每次都会被你抢先……以前是,现在也是。”
不对啊,怎么你还委屈了?怎么还要我安慰你了?
没等我搞清楚他这抱怨从何而来,角名说了一句“有人来了”,随即一阵天旋地转,我被打横抱起。
角名在我耳边提醒道:“抓紧我。”
耳边风声作响,我闭上眼睛,两只手死死环住他的脖子。在好奇心的催使下我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从周边的环境来分辨,已经到了附近的山上,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角名最终停在那棵最高的树上。
“喔,好厉害,可以看到我家哎!”我坐在树枝上晃着腿,俯瞰着生活了十几年的城镇。
“不要乱动,会掉下去的。”角名挨着我坐下,一只手撑在我的另一侧,似乎还是不放心,尾巴绕过我的腰搭在了腿上,同时也挡住了寒风。
“我突然想起来,你是妖怪的话大概有多大了?我不会是在和几百岁的老头在交往吧?”就算是几个人中最成熟的北,看上去最多不过是大学生的年龄。
“按人类的年龄来算,唔……比你大得多,在妖怪里面其实和你处于同一阶段。”
“青少年?”
“嗯。”
“初恋?”
“嗯,只有你。”
没想到明明是打着坏心思套话,却被自己想得到的回答击沉,我只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故作镇定地拍下眼前的景色,接着突然转向,摄像头对准了角名的脸,而他正歪头注视着我。
那种眼神,平静又温柔得像是可以溶进血液里。并肩走在路上插科打诨的时候,图书室里埋头解数学题的时候,打不过boss试图贿赂他帮忙的时候,那种目光像流水一样温和地将我包裹起来,不用担心别人的评价,也不用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因为了解,因为是确定的人,所以没关系。
心脏被他的眼神扯了一下,突然瘪了下去,被溢出的情感泡得酸软。
“怎么了,盯着我看这么久?”他笑起来,和平时恶作剧得逞后得意的样子一样。
我看了眼错点成录制视频的屏幕,装作还在找角度无所谓地回答:“没什么,只是发现好像更喜欢你了。”
角名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而这一细微的变化已经被相机捕捉下来了。
“OK,角名同学稀有表情get!”我收起手机,炫耀一样抬起头冲他一笑。
但我没有得意太久。
后背贴上树干,他的手护住我的后脑勺。因为晃动,头顶的几片落叶脱离了树枝掉在我的肩上,又顺着头发滑落到地上。鼻尖满是熟悉的味道,垂下的睫毛扫在脸上痒痒的。不同于之前蜻蜓点水一样浅尝辄止,他小心翼翼地、郑重地落下每一个吻。
城镇的彩灯几乎同时亮起,就如同依靠在一起的两人的内心。
“圣诞节去约会吧,我抢到游乐园的票了!”
节日的时候街上的人比平时还要多,角名一路拉着我的手,生怕一转眼我就会被人群挤走,到游乐园大门的时候,干脆直接揽过我的肩,把我固定在他身边。
“走丢了我也会很容易找到你的,毕竟你那——么高。”我夸张地比划着。
“是吗?”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东南西北分不清的路痴在认人方面还是蛮有天赋的嘛。”
“那还真是谢谢夸奖呢,只不过在认出某只狐狸这件事上很有天赋罢了。”毕竟在人群中还是会一眼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明白了我话中意思的角名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视线,耳朵慢慢升温变红。
好纯情的狐狸。
我们说着昨天通关的游戏剧情,勇者打败最终Boss救出公主,被封印的记忆全部找回。
“我说啊,可不可以帮我恢复那段记忆。”摩天轮上,我坐在角名对面,看到角名垂下眼睛。
这次他不加思索地回答:“嗯,好啊。”
“我大概也猜到了哦,”离地面越来越远,下面的人变成模糊的小黑点,我收回视线看向他的眼睛,“我不会离开你的,毕竟约定好了的。”
北和宫双子的态度很明确,但他们似乎误解了一件事——角名并没有对我说出真相。所以在我向北问起为什么我这个普通人会遇到妖怪甚至神明,与其结缘的时候,北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困惑,但随即明了一般微笑起来。
“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种下了因,自然会结出这样的果。”
刚刚为人父母的夫妻,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来到路边冷清的神社为新生女儿祈福,钱币掉落箱底发出的声响中,婴儿与鸟居上的神明对视。
神社最终废弃,变为妖怪的神明跟随命运的指引见到了和他结缘的孩子,带着私心和她立下约定。
“我喜欢大哥哥,喜欢和大哥哥一起玩!长大以后……可以和大哥哥结婚吗?”小孩子表达喜爱的方式总是很直接,什么话也说得出。
“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和别人说这种话哦,”神明眼中的情绪交叠在一起,看不分明,“万一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
“那也是以后的事啦!”
神明闻言轻笑:“也对。那,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可以反悔的。”
“我会信守承诺的!”
大手小手勾在一起立下约定,神明最终还是覆盖了这段记忆。
束缚她的一生,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可她还是走了过来,抱起虚弱到恢复本体的自己。
“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角名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响起。
“可是你只有这一个啊,”总是被拍头的我,这次终于有机会反客为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而且哪有人像你一样和我志趣相投,就算有,那他也没有狐狸耳朵和让我乱挼的尾巴。”
“笨蛋……”他把脸埋在手掌里,任凭我揉乱他的头发。
我盯着他脸上的热度从耳尖传到围巾下,不由得笑出来:“喂,你是什么纯情狐狸啊?”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明明和我一样,”他抬起头,握住我捣乱的手,眼睛闪闪的,“小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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