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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仙楼的夜景果真名不虚传。
盛京入了夜便又下起细细密密的雪,
一片银装素裹中,千万家灯火熠熠生辉,像极了初夏夜藏在树林深处的萤火虫。
姜黎大饱了眼福,
离开时尚且有些不舍。
可等出了飞仙楼,见到对街食肆上的炒板栗,那点子不舍便烟消云散了。
只见红润润的板栗在大铁锅裏翻炒,白烟嫋嫋,
焦甜的香气隔著一条街都闻得到。
姜黎望了霍玨一眼。
霍玨大部分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哪能不知晓她是起了馋癮。把手裏的伞递给桃朱后,
便道:“我去给你买,
你在这等著。”
马车就停在飞仙楼外,
姜黎站在马车一侧,
专注地望著缓缓步入食肆的霍玨,並未注意到一辆华贵精美的马车从街头驶来,缓缓停靠,下来了两名高大的华服郎君。
其中一名身著紫红锦袍的郎君在瞥见姜黎的侧脸后,
目光一顿,
忽然疾步上前,猝不及防地扯下她罩在头顶的斗篷帽子。
姜黎嚇了一跳,
下意识望了过去,
入目的是一张陌生的英俊的脸。
男子在看清姜黎的脸后,
瞳孔一缩,
下一瞬便要伸手捉住她,道:“是你!”
何舟赶忙放下马韁,疾步上前,欲挡住男子的动作。谁知人还未靠近,便被旁边那位看戏的白衣郎君生生拦住,
两人一时缠斗起来。
“你们是何人?”
桃朱又慌又怒,护在姜黎身前,拿伞去打紫衣男子的手。可她力气小,伞还未打中男子的手臂,便被他用力一挥,连人带伞重重摔到雪地裏。
“滚!”
“桃朱!”
姜黎惊叫了声,快步往桃朱那裏跑,才跑了两步,脖子忽然一紧,斗篷的一角被紫衣男子紧紧拽住,並顺势要扣住她肩膀。
电光火石间,两颗板栗破空而来,一颗击在了紫衣男子的手腕处,一颗击中了白衣男子的胸膛。-
察觉到身后男子松了手劲儿,姜黎抬眸望著刚从食肆赶来的霍玨,绷紧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眼疾手快地解开斗篷的係带,她转身拉起桃朱,迅速躲到霍玨身后。
霍玨沉著眉眼,细细打量了眼姜黎,確认她没事,方才將目光转向紫衣男子,乌黑的眸子幽暗深邃。
紫衣男子似是在这时才注意到姜黎的妇人髻,以及她靠近霍玨时那全然信任的亲密举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狠戾的眼,咬牙切齿地对姜黎道:“你嫁人了?”
霍玨面色冷淡,眼眸深处像是搅了一团墨。
“是又如何?”他淡声回。
宣毅额角突突一跳,心口腾地烧出一把火,怒极反笑:“不如何,她既然嫁人了,那我就先让她成为寡妇!”
话音一落,不安不顾又麻又痛的手臂,扭身上前,五指內勾,直奔霍玨的喉咙命门而去。
霍玨把姜黎彻底护在身后,微侧身,刚要抬手,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忽然闯了进来。
“哟,今夜飞仙楼还挺热闹。”
来人一身玄色的飞鱼服,虽声音散漫,动作却迅猛如电,抢在霍玨之前,大手挡住了宣毅的手,紧接著反手一扣,笑吟吟道:“宣大人想找人切磋武艺,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在飞仙楼门口同人打架,就不怕误伤了旁人?”
薛无问內力浑厚,动作看似云淡风轻,但唯有被扣住手腕的宣毅知道这笑面虎使了多大劲儿。
宣毅出身定远侯府,是定远侯唯一的儿子,在盛京亦是身份尊贵之人。可再是尊贵,在盛京也不是真的能无所顾忌。
至少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眼前的笑面虎便是其中之一。
见事不可为,宣毅咬牙看了薛无问一眼,沉著脸,不甘地放下了手。
他身后的白衣男子早在薛无问出现时便笑著走过来,拱手作揖道:“薛大人。”
薛无问看著白衣男子,頷首应一声:“周大人。”
周曄覷了眼一脸阴沉的宣毅,同薛无问寒暄几句,方道:“都怪我,不知薛大人今日当值,若不然绝不会挑今日与人切磋武艺。给薛大人添堵了,一会我请大人到玉京楼吃酒,先自罚三杯。”
薛无问似笑非笑地瞥了周曄一眼,道:“吃酒就不必了。倒是切磋武艺之事,你们先同我说说,为何一定要当著我义妹的面,逼她夫君与你们二人切磋?方才你们是不是还恐嚇我义妹了?”
周曄暗叫不好。
先不说方才毅哥儿看中的小娘子究竟是不是薛无问的义妹,但就看他这会问话的架势就知道,薛无问这廝分明是不想將这事就此揭过去。
还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讽刺他们欺男霸女,以多欺少。
正想著要怎麽回话好让这位爷放过他们,身旁的宣毅忽然开口:“她是你义妹?”
薛无问顺著宣毅的目光,轻轻扫了眼不知何时站在霍玨身侧的姜黎。
这是他第一次见姜黎,却不是第一回知道这个人。
先前卫媗在桐安城时,暗卫时不时会同他稟报卫媗的事,信裏没少提这位姜小娘子。
听说卫媗很是喜欢她,还亲自教她琴棋书画。
卫媗的性子薛无问很清楚,不喜欢的人便是那人是她弟妹,也不会多亲热。能让她亲自教授四艺,那定然是喜欢得紧的人。
她喜欢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不出口气,日后卫媗定要把气撒在他身上。
薛无问不置可否地笑了声,道:“方才我听到宣大人说要让我这义妹成为寡妇,怎地?宣大人难不成还要强抢有夫之妇了?抢的还是我薛某人的义妹?”
宣毅面色一冷。
“有夫之妇”四个字似利刃,直直插入他心裏,摧心肝的疼。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嫁过人的。-
宣毅冷著脸不说话。
周曄心裏一叹,心知今日是躲不过了,薛无问这廝只要不想放过你,那是当真不会给你留活路。
毅哥儿性子拧,自小又霸道惯了,想让他低头认错怕是不太可能,只能由他来伏低做小了。
方才他就不该看好戏的,如今可好,惹了一身腥,还被薛无问这笑面虎盯上了!
“误会误会!表弟不过是和薛大人的义妹开个玩笑!”
“原来小娘子是薛大人的义妹,难怪生了张菩萨脸!”周曄一脸討好,冲姜黎郑重做了个揖,笑道:“適才是周某与表弟莽撞了,还请小娘子莫要放在心上。周某在此,同小娘子郑重道歉,还请小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曄的態度不可谓不诚恳,甚至诚恳到有些討好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不知道那位“宣大人”为何一见面就態度如此恶劣,但姜黎从薛无问的话裏听出了这两人都是有官衔的,从薛无问的態度上看,他们的家世怕是不差的。
眼下霍玨虽说中了举,但到底未入仕,马上还要参加会试,此时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黎刻意忽略宣毅粘在她身上那头狼似的目光,微微抿唇,正要开口,却不想身侧的霍玨忽然一动。
她愣了愣,便见他侧过身,挡住宣毅定定望著她的目光,冷声道:“周大人的道歉我替內子收下了,可宣大人欠內子的道歉何时还?內子从未得罪过大人,亦不曾见过大人,不知大人为何一见面便要二话不说抓走她?”
这话一出,別说周曄与宣毅了,便是薛无问都侧头望了霍玨一眼。
他今日穿了一身淡青的滚如意纹的锦袍,长身玉立,面容清雋,態度始终从容冷淡,並未因著宣、周二人的身份而有半点畏惧。
甚至於,周曄不由得想,这人望著自己与毅哥儿的目光是带著点睥睨的。
周曄现下实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薛无问那廝本就难缠,眼下又多了个硬茬,瞧那气势,怕也是个不好惹的。
方才被板栗击中的心口还疼著呢,真是晦气!
早在宣毅抓人之时,这飞仙楼外便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还有人专门从楼上雅间的窗户裏偷偷探出头来,看戏看得正欢。
无数道或八卦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宣毅缓缓挪开目光,与霍玨对视片刻,脖颈青筋毕露,拳头紧握。
周曄知他在忍著气,生怕他一时拉不下面子又要惹事端,忙上前轻拍他的肩膀,笑著道:“毅哥儿,你瞧你把薛大人的义妹嚇成怎样了?人小娘子的脸都嚇白的,確实是你的不对,该道歉。”
宣毅这才松开拳头,目光往霍玨身后望去,却只瞧见姜黎的半截裙摆。
他顿了顿,盯著那半截裙摆,沉声道:“是我唐突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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