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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卿蹙眉道:“白小姐,你不操心你的项上人头保不保得住,怎么又问起宴会的事儿了?”
白瑢充耳不闻,又问了一遍:“是谁的主意?”
那位三十余岁的女官敛眉道:“此湖名为天净台,因公主殿下钟意于碧波荡漾,故特意引霖江水入内,九曲萦绕,遂成此湖……”
白瑢打断她道:“容我妄自揣测一下,长公主平日应是不常在此处设宴吧。”
女官正因被她插话而不满,还未发作便听见她的话,登时一愣,“你怎的知道?长公主平日里惯爱泛舟于湖上,但设宴于此,确是头一遭。”
白瑢点头,“这就对了。”
看众人一副不解的样子,她解释道:“还是我方才说的那一番道理,药粉容易吸潮,粘黏成块后远不如粉末状时容易脱手,故凶手选择在春日宴投毒,便是以为长公主会设宴在他处,水汽不比湖面上重,毒药便能维持在粉末状态。不过凶手料错了公主心思……”
白瑢神色一凛,逼问女官道:“当初长公主决定于此处设宴时,府中可曾有人出言劝阻!”
女官被她一吓,面上闪过惊恐,竟是半晌说不出来话。
少卿的眸光悠悠落在女官身上,声音轻飘飘的:“若本官没有记错,当日只有张尚宫出言劝阻过吧……”
张尚宫梗着脖子直喘气,浑身抖如筛糠。
白瑢见状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这么着急地想把她推出去当替死鬼,肯定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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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瑢扶着贴身婢女画屏的手,心情颇好地迈下马车。
张尚宫被侍卫压住拖出去,一路上哭天喊地求饶命,已然是认下了自己滔天罪行,她也自然洗脱了嫌疑。
回屋后,她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招手让画屏过来,“你帮我在府里寻一味药材,若是府中没有,便去外面的药店看看。”
“府里药库应有尽有,天上地下山里水里能入药的都被搜罗进来了,没什么找不到的。不知小姐想找何物?”
“刺五加。”
画屏大惊失色,连忙捂住白瑢的嘴:“小姐慎言!”
白瑢莫名其妙:“怎么了?”
“如今毒害长公主的凶手虽已找到,但仍缺少解药,公主尚在昏迷中。皇上闻此噩耗龙颜大怒,得知公主是因为五加酒而中毒后,已下令各级官府收缴市面上所有刺五加,也再不许民间酿造五加酒,直至找到解药。”
白瑢愕然,“那这解药大概要多久才能找到啊?”
画屏疑惑道:“小姐,您平日里最是精通药理,怎的忘了这奇毒从来就没有过解药啊?”
“没有过?”
“对啊,岭南的毒大多没有解药,太医们只得现配现做,不过……能研制出来解药的不过寥寥几个。”
白瑢顿感头疼欲裂,不过是找个草药,怎么这么麻烦?又是找凶手又是找解药的,这是要上天啊。
与此同时,大理寺内——
新任少卿李胤苏正瘫倒在案牍前,口中嚷嚷着醉酒头疼。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啊大人!”大理寺主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口中高呼“不好了!”
“谁不好了!谁不好了!你家大人我好着呢,号什么丧啊!”
主簿心急如焚道:“大人,那罪人张氏服毒自尽了!”
“什么?”李胤苏蓦地抬头,哎呦一声哀叫道:“老天爷你真是存心和本官不对付啊!连本案唯一的嫌犯都翘辫子了,这解药你让本官去哪儿找啊!”
他扯着嗓子号了半晌,忽地眸光一动,给主簿使了个眼色。
主簿探头出去看了看,把门关上。
李胤苏起身踱步,哪还有半分醉意,他叹了口气,又笑道:“这白家小姐出来的不巧啊,把本官的算盘全都打乱喽。”
主簿也应和道:“是啊,大人早察觉出张尚宫行为诡异,似心怀鬼胎,派人跟踪一月有余,却迟迟没能抓到和她串通一气的奸人。本想着趁此机会先将推出个假疑犯,让张尚宫掉以轻心,再慢慢循着这条线将奸人一网打尽,却未曾想……”
却未曾想被推出的假疑犯竟当场破案,找出真凶,虽是给她自己洗脱了嫌疑,却也令张尚宫身份败露,早早地被同伙痛下杀手,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
李胤苏回想起宴会上那个压着怒气沉着破案的姑娘,轻笑一声。
“也怪我料错了人。京中传闻白家嫡女为人怯懦,不善言辞,我本想着将她推出去再合适不过,却没想到竟是个牙尖嘴利的。”
主簿担忧道:“只是如今张尚宫已死,给她毒药的人又该从何找来?如今朝中暗流涌动,树大招风,大人又不可贸然出手,只得装成纨绔子弟私底下暗查,咱们的人手毕竟有限,查起此案只怕是力不从心。”
大理寺这边正愁人手不够,一个人就乔装打扮送上门来了。
白瑢穿上府里小厮的衣服,戴着布帽猫着腰,在画屏的掩护下从后门窜出去。
她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凭自己大二学生的水准,想研制出一众老太医都研制不出来的解药,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她借着系统的金手指,意外得知“犹抱琵琶半遮面”其实是有解药的,只是解药药方牢牢握在岭南巫蛊族人的手里,从未外传过,故北唐人以为此毒并无解药。
既是如此,那么下毒之人十有八九有解药,或者知道谁有解药。总之,找到投毒之人就离解药进了一步。
张尚宫被压进了大理寺监狱,白瑢只得来这里找。
“少卿大人,又见面了。”
白瑢一身小厮布衣,头顶还戴着粗帽,哪还有半点深闺小姐的模样?
李胤苏瞪大了眼:“那个说要应聘推官一职的人就是你?”
大理寺推官,无品无阶,却可以翻看案卷,了解案情,给上司出谋划策、破案追凶,是白瑢翻了半天的北唐官职表精挑细选出来的。
“正是。”
“荒唐,哪有女子做推官的道理?”
这个狗官,自己混吃等死、尸位素餐,差点冤枉了她,还好意思因为性别嫌弃她!
白瑢冷笑一声:“大人作为男子倒是断案如神啊,毕竟张尚宫都被绳之以法了呢!”
李胤苏得意一笑,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本官自是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白瑢一噎,这人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啊!
她努力平复怒气,质问道:“如今罪犯虽已伏法,解药却仍未有眉目,大人可有好法子寻到解药?”
“此毒没有——”
“此毒有解药,”白瑢笃定道,“只是未曾传入北唐。我们手上虽然没有,但下毒的奸人却十之八九有,所以目前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张尚宫。”
“张尚宫死了。”
“什么?!”白瑢震惊,这才关进大理寺多久,人就没了,她隐隐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但紧接着理清思绪,冷静道:“此毒数十年前便在北唐禁止流通,张尚宫久居深宫,拿到此毒必定是通过他人之手,如果我们能顺藤摸瓜找到张尚宫背后的人,也能拿到解药。”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李胤苏在心里感叹道,但口中仍嚷嚷道:“张尚宫执掌公主府多年,和宫外人士常有往来,如何能揪出那个怀毒之人?”
白瑢早有对策,“大人当真以为,张尚宫凭一己之力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投毒?”
“哦?白小姐的意思是,公主府内另有帮凶。”
白瑢神秘一笑,“大人可还能寻到盛五加酒的酒壶?”
李胤苏一错身,露出案几上的鎏金酒壶。
白瑢单手提起,拔下发髻间的银钗子,对准壶身上镶嵌的一圈宝蓝色珠子,一颗颗地戳碎。
戳到第三颗时,蓝色碎片粘着些许东西落下,银钗子尖头转瞬发黑。
李胤苏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掩住口鼻,“这毒竟一直藏在壶身里!”
白瑢见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中甚是不屑。堂堂朝廷命官,见了几撮毒药粉便吓得两股颤颤了。
“大人,您该去好好查查是谁准备的这酒壶了。”
一炷香后,长公主府的司仪被压在了堂下,声泪俱下道:“奴才一时糊涂啊!我家中老母病入膏肓,奴才为了药钱散尽家财,早就家徒四壁了,可是那长公主硬要奴才寻来一鎏金镶玉的酒壶,所给却不过寥寥,甭说是金酒壶了,一小片金箔都买不起,奴才实在没招了啊!”
“但是三日前,忽然有一披斗篷的商人找到奴才家中,愿意以几串铜钱的价格将那酒壶卖给奴才,奴才仔细瞅了半天,确实是做工上佳的宝贝,这才献给了长公主,谁曾想里面另有机关啊大人!”
白瑢听着他的哭嚎不为所动,专心把玩着手中酒壶,这壶设计的极为巧妙,壶身侧边有一圆形孔洞,正巧和那颗藏了毒的蓝色珠子对着,壶身直立的时候孔洞被一片金箔掩住,倾斜过四十五度后金箔下滑会露出孔洞。
原来就是这么个东西,险些让自己人头落地啊。
那边的司仪把头磕的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头上一片血痕,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着大人饶命。
李胤苏叹息一声,背过手去,一脸不忍,“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虽让奸人有了可乘之机,但毕竟张尚宫才是投毒之人,本官念你家中尚有老母,也不叫你人头落地,便拖下去杖责三十吧!”
司仪喜极而泣,高呼“青天大老爷!”。
白瑢闻言翻了个白眼,青天个毛啊!
“你哪里是无心之失,你分明是蓄意为之!”说罢白瑢狠狠瞪了李胤苏一眼。
若不是她在场,这个昏官又要放跑一个罪人。
“你说你是三日前拿到的此壶,可是这壶身遍溢酒香,分明已在酒中浸泡数月,怎可能是三日前才到你手中的!”
司仪面目登时狰狞,白瑢反应极快,立马喝到:“快抓住他!”
司仪起身一头向柱子撞上去,却半途被飞扑而来的侍卫扑倒,他腮帮子一动,白瑢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蛮力将酒杯戳进他嘴里,阻止了他咬舌自尽。
“唔唔唔!”司仪蠕动挣扎,嘴里塞着鎏金酒壶,分外滑稽。
白瑢一通操作猛如虎,一旁的李胤苏看的目瞪口呆,“白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白瑢神色冷冷,抱臂盯着司仪,淡声道:“你口口声声说家中老母多病,我却未在你袖口上嗅到一丝熬中药的味道,反倒是腿部有地胆草的气味。”
“惊蛰已过,春日生发,蛇虫苏醒,想必你腿上应该有不少咬伤吧。”
侍卫闻言撸起他的裤脚,果然红肿一片。
“这地胆草可治蛇虫咬伤是不假,但这味草药却只长在岭南暑热潮湿之地,北唐境内不生此草药,所以,若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你应是岭南人士吧。”
“你可不是糊里糊涂替他人作嫁衣,你根本就是始作俑者啊!”
尽管嘴被堵上了,司仪的嘴角依旧大大咧开,眼底恶意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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